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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杜曇晝:「大人何意?」
冷容難掩痛心:「我大承重武輕文,杜大人上朝時不妨回頭看看,有多少文官都是武將出身,又有多少官員來自世家貴族?」
不用杜曇晝作答,他繼續道:「焉彌強敵在側,聖上看中武將本是應當,可這世上又有多少平民出身的學子,苦學十載甚至數十載,只為有朝一日金榜題名,進入官場為國為民出一份力。」
冷容告訴杜曇晝,這些平民書生,空懷一腔為君盡忠之心,卻或者由於出身,或者由於沒有軍功,失去了寶貴的入仕機會。
他們也想出身於高門大族,也想有副好體魄能上陣殺敵,但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只有考科舉這一條路。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即便魚躍龍門了,一旦進入官場,等待他們的不是重用和信任,而是輕視與排擠。
朝中重臣個個都手握軍功,因而對科舉出身的純文官明里暗裡,都有些許瞧不上的意味。
皇帝也因此,大多會將重要的官職賜給武將而不是書生。
文人做不到高官,自然也無法維護文士群體的權益。
兩者互相影響,純文官的地位始終低人一頭。
冷容痛心道:「大承建國以來,宰輔之位從未有科舉出身的平民擔任過。如今,本官距離那個位置不過一步之遙。若本官能出任宰輔,天下所有平頭百姓就有了盼頭,辛苦讀書的學子也會知道,即便沒有出身於朱門大戶,也能在朝中一展拳腳,獲得天子的信賴。」
冷容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世間所有的平民學子,才費盡心思,甚至不惜使用骯髒手段,以得到那個正三品的宰輔高位。
杜曇晝終於從他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只是把老頭氣得不輕,吹鬍子瞪眼的,頭髮都被氣掉了好幾根。
杜曇晝站起身,向他輕輕一拜,算是行了禮:「有大人這番話,我就清楚該做什麼了。多謝大人的……茶水款待,我這就告辭,不打擾了。」
牛夫一路將他送到門口,雖然也不過只有幾步之遙。
杜曇晝上了馬車,走之前,最後看了一眼冷容的家門。那破舊的院門上,有幾根木頭都朽斷了。
回到府里,莫遲居然已經回來了。
杜曇晝問他宅子看得怎麼樣。
莫遲說:「還行吧,要修的地方不少,一千兩差不多都要花掉了。」
「胡利呢?」杜曇晝沒見到老丈的身影。
自從得知他也是夜不收以後,杜曇晝就對縉京城裡所有盲眼或者跛足的人,都不自覺高看一眼。
莫遲:「他說他一個人住慣了,你們杜府規矩太多,怕給你們添亂,回去看大門去了。」
杜曇晝點點頭,坐到莫遲身邊,一時沒有再說話,像是懷揣著心事。
莫遲也板板正正坐著,一動不動,也不主動找話。
過了一會兒,杜曇晝像是下了決心,對莫遲說:「有件事,我覺得我還是得告訴你,明日上朝,我打算推舉冷容任宰輔。」
莫遲聽聞,面色有了一點點微妙的變化,好像稍微沉重了一丁點。
他向來把心緒隱藏得很好,就這麼點細微的變化,若不是杜曇晝觀察力足夠,怕是全然看不出來。
杜曇晝向他道:「冷容曾經將你押至陛下面前,還不分青紅皂白誣陷你為焉彌奸細,此事就算你不在意,我心裡也過不去。但我依舊沒有改變我對他的看法,冷大人是個好官。」
杜曇晝告訴莫遲,冷容是從最底層的縣令一路做到了如今的尚書令。
不管任何種官職,他都做得兢兢業業,深得民心。
曾經他任某地知府時,由於政績突出,三年任期到後,被調入京城為官。
離去時,當地百姓沿街相送,據說陸陸續續送了上百里的路,都快陪他走到京城了。
「任職尚書令後,冷大人為官清廉、剛正不阿,不要說兩袖清風,那家裡算得上家徒四壁。他一個四品大官,完全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他卻屏退了所有先皇賞賜的侍從,只留下一個馬夫駕牛車,外加一個廚娘做飯。五十好幾的人了,至今都未娶親,先皇曾經有意賜婚,他卻回絕了,說要將此生獻給朝堂,一生都不會娶妻。」
在這樣的人的帶領下,尚書台一改往日的腐惡之習,幾年間就成了京城中做事最公正的官署。
莫遲插嘴道:「最公正的不是臨台麼?」
「那時臨台還在褚思安手裡,你說呢?別打岔,聽我說完……我要說什麼來著?」
莫遲:「你要替冷容辯解,說他其實是個好官。」
「不是的。」杜曇晝卻搖搖頭:「我說這些,不是想要替他解釋什麼,當時那件事,是他有意沖我來的,確實是他不對。但我想要說的是,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普天下的文人。」
杜曇晝將冷容對他說的那番話,複述給莫遲聽。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替他辯解。」杜曇晝頓了頓,抬眼望向莫遲眼底:「我是想告訴你,儘管他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可我相信他會是個好宰輔。」
莫遲眨了眨眼,「朝堂之事我也不懂,你想做便做,無需向我解釋太多,說到底和我也沒有干係。」
杜曇晝牢牢盯著他的雙眼,堅定道:「不,有干係。我想讓你知道,你和你的夜不收兄弟沒有白白犧牲,你們所保護的,不是一群奸佞小人。有冷容這樣的人升任宰輔,我相信,你們拼死也要守護的國家,會變得越來越清明強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