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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就這麼自力更生地過了兩年,就在懷寧以為這輩子都要這樣過去了的時候,嬤嬤病了。

    由於缺醫少藥,嬤嬤的病發展得很快,沒過多久,就一病不起。

    懷寧用了各種方法,把能求的禁衛都求了個遍,連府里僅剩的幾身衣服都拿去讓他們當了買藥,可還是沒有用。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嬤嬤突然連連吐血,懷寧坐不住了,她背起嬤嬤就往外跑,她衝到門後,用力猛拍大門,不斷呼救。

    直到拍了滿手掌的血,直到十根指頭的指甲都被拍裂了,門外也始終無人理會。

    她終於死心了。

    就這樣,在被軟禁三年後,懷寧背靠大門,抱著嬤嬤,眼睜睜看著她在世上最後的親人,在自己懷中吐血而亡。

    懷寧笑中帶淚:「你們知道最有趣的地方是什麼嗎?那天竟然是太后的壽辰,她也病了,那年壽誕,她許是覺得愧對於本宮,便讓皇帝下令,放本宮出府,恢復本宮的自由身。」

    「嬤嬤剛剛在我懷裡斷了氣,屍身餘溫未消,外面就傳來了解開鎖鏈的聲音。封死三年的府門在本宮身後打開,宮裡的內侍舉著一卷黃綢,讓本宮接旨。」

    「本宮身上還淌著嬤嬤吐出來的血,卻要跪在地上,對害本宮至此的母子二人,表現出感恩戴德的樣子。你們說,若是太后那妖婦提前幾日過壽誕,本宮的嬤嬤是不是就有救了?」

    她神色痴狂悽惶,全然沒有了郡主應有的自持氣度,倒像個剛從屍身血海里獲得肉身的怪物。

    杜曇晝說不清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他五味雜陳,心緒翻騰,為懷寧不忍,又覺得她行徑可恨。

    沉默良久的莫遲終於開口了:

    「殿下,你的父親曾是大承最尊貴的親王,就連遠在邊關的草民也知曉,恆王褚思安貴為陛下的親叔叔,手握重權,家財萬貫,光封地遍布全國九州,哪怕偏遠如毓州,最肥沃的那片土地,也是屬於恆王的。」

    「你與你的父母親族站在萬人之巔,受萬民供奉食天下俸祿。褚思安明明已位極人臣,卻貪心不足,為了一己私利,置江山百姓於不顧,妄圖在京中引起亂局,他的死,是罪有應得。」

    「而你,身為大承郡主,出入各處都被尊稱一句殿下,你身上所穿,腳下所踩,無一不是黎民百姓供奉的成果。」

    「你們身為人臣,食君之祿,卻不知為君分憂;你們錦衣玉食,出入寶馬香車,卻不知體恤百姓辛苦。莫遲斗膽問一句,你的父親只知爭權,你只知報仇,你們全族上下,可有一人想過,要回饋天下萬民?」

    懷寧不肯低頭,咬牙道:「本宮是大承恆王之女,是堂堂正正的皇族血脈,是先皇親封的懷寧公主!本宮受萬民供奉本就是應得的!」

    莫遲步步緊逼,目光死咬著她不肯放:「恕莫遲直言,你全族之死根本就是褚思安咎由自取!你最大的仇人就是你的親生父親!他當年害得全家上百口家破人亡,而你——!」

    莫遲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你若暗害趙青池得逞,柘山關一旦失守,就有成千上萬的百姓滅門絕戶,妻離子散!你的罪,比你父親尤甚!你有什麼資格以郡主自稱!你算哪門子的皇族血脈?!」

    杜曇晝攔住他,輕言寬慰道:「莫遲,你失態了,不要激動。」

    懷寧無言以對,張口結舌:「我、我……」

    莫遲瘦削的身形挺立在堂中,向她投來輕視與憤恨交織的目光:「若是早知守護的是這樣的人,我那些死去的夜不收弟兄,又何至於平白犧牲掉自己的性命!」

    懷寧怔忪地望著他,後知後覺地想起,方才她既沒有自稱「本宮」,也沒有聽到莫遲說什麼「草民」、「微臣」。

    她慢慢低下頭,想要為自己分辯幾句,搜腸刮肚,卻找不出能說出口的理由。

    最後,她撐著桌邊踉蹌著起身,理了理鬢邊的亂發,扶了扶頭上的金釵。

    萬千思緒都被她壓至心底,她又變回了那個儀態萬方,端麗周正的懷寧郡主。

    「本宮自己做的事,本宮自會承擔後果,本宮沒有什麼對不起的人,唯獨燒了你的房子卻沒來得及賠你個新的,是本宮的不是,在這裡向你道歉了。」

    懷寧福了福身,算是一句抱歉。

    「杜大人,押送本宮去宗正寺的馬車,想必已等在門外了吧。那還拖延什麼,送本宮出府吧。」

    懷寧背挺得筆直,步履款款,緩緩走出正廳。

    府門外,禁軍統領見她出來,向她行禮道:「殿下,得罪了。」

    懷寧不發一言,上了馬車。

    郡主府里,有侍女哭泣著衝出來,被禁衛攔住。

    侍女衝著懷寧喊道:「殿下,就讓奴婢送您最後一程吧。」

    懷寧從馬車裡探出頭來,對走出府門的杜曇晝道:「就讓她跟著馬車走到宗正寺吧,這點要求,杜侍郎應該不會拒絕吧。」

    杜曇晝抬了抬手,禁軍統領對禁衛使了個眼色,幾人放開侍女,讓她衝到了馬車旁。

    禁軍統領下令道:「封府。」

    懷寧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就這樣第二次被封禁了,要等到她在宗正寺受審完畢,得到陛下聖裁後,府里的下人才會被放出來遣散。

    懷寧最後一次看了眼自己的家,面無表情地退回了車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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