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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莫遲腦中的混沌登時一掃而空,他不知從哪兒攢起一股力量,手往地上一撐,就這麼歪歪斜斜地站起來了。
他一腳踢翻四周的迷香,香盤被他踢得東倒西歪,他踉蹌地扶著牆走過去,抄起香盤往地上一砸。
磁碟裂成碎塊,邊緣尖利非常。
外面的人聽到了動靜。
「裡面有聲音!」「他是不是醒了?!」「剛好!把他也抓來,就不信曾遂還不招!」
莫遲抓起磁碟碎片,往掌心狠狠一划,痛感瞬間驚醒了他的理智。
他用力捏緊傷口,癱軟的四肢也在銳不可當的痛楚中恢復了力量。
也許是對於迷香太過自信,那群人抓他過來,卻忘了取走他的刀。
莫遲抽刀,長刃出鞘,一刀就砍斷了地牢的鎖鏈。
在外面的人趕過來前,早已踹開牢門,持刀襲來。
牢房看守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幾個呼吸間,除了行刑人外,所有人都躺倒在地,再無戰力。
「你!」行刑人躲無可躲,拿著劍望著他不斷後退。
莫遲身中迷香,腳步遲緩,但仍一步步朝他走去。
「曾遂被焉彌人所抓之前,冒死傳回來的敵情,讓柘山關守軍提前布防,最終打退了敵人一整夜的八十多次強攻。那個時候,你在幹什麼?」
行刑人背靠著地牢的牆,無處可退。
莫遲逼問:「我問你!你那時在幹什麼?!若沒有夜不收在關外奮勇犧牲,哪輪得到你這種人活到今天!你有什麼資格對他用刑?!」
「說得好聽!你們也不過是為了賞銀——噗!」
沒等他把話說完,莫遲的刀已插入他胸腔。
刀刃猛地一收,那人吐血倒下,而莫遲腦中的眩暈感再度襲來,他扶住刑床,整個人都踉蹌了幾步。
「莫遲?!」曾遂身受重傷,卻還在擔心夥伴的安危。
「無妨……」莫遲的聲音很虛弱:「我中了迷香,等不及完全清醒了,我來時在外面見到了不少腳印,他們應該不止這麼點人……我們要趕快走,憑我二人目前的狀況……萬一被發現就逃不出去了。」
他抬手揮刀,將捆綁住曾遂的麻繩盡數砍斷,然後扶著他坐起來。
曾遂傷得不輕,一動彈就有血從周身的傷口裡緩緩流出。
莫遲想將他背起,曾遂卻無力地搖了搖頭:「別管我,我撐得住……以你現在這副樣子,背著我,我們誰也逃不掉……」
他把胳膊搭在莫遲肩頭,將半邊身子依靠著他,撐住刑床站了起來:「走……出口在那邊……」
許是沒有料到莫遲會這麼快甦醒,沿途竟沒有遇到任何一個看守。
走出地牢後,莫遲才發現,他還在剛才那間荒宅之中,哪都沒有去。
好好的一戶人家,為何會在地下煞費苦心建一個地牢?
莫遲滿心疑問,卻無暇多問,扶著曾遂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翻牆是沒力氣了,好在荒宅年久失修,圍牆到處都有坍塌。
莫遲攙著曾遂,很快找到一處倒塌的牆角,莫遲先扶著曾遂,讓他從斷壁上翻了出去。
等曾遂扶著外牆站穩在地,莫遲才搖搖晃晃,手腳並用地爬了出去。
曾遂此時還有心思說笑:「哈、哈哈……我可從未見過、見過你這麼狼狽的模樣……你就是憑這樣狗爬似的身手,殺了舒白珩的嗎……哈。」
莫遲一步不讓:「你也不差,在縉京城裡被人打成這個慘樣,也不知當年從焉彌人手裡活下來的。」
曾遂笑得扯痛了傷口,緊皺起眉急促地呼了幾口氣。
莫遲扶起他,緊貼著牆邊,磕磕絆絆往前走去。
曾遂只覺嘴裡一股腥味,硬著頭皮咽下湧上來的血,又被噁心得乾嘔了幾下。
手心傷處的疼痛已經不足以讓莫遲變得更加清醒,迷香帶來的昏沉之感鋪天蓋地而來,他就像踩在泥淖中的人一樣,每一步都軟得像踩在沼澤里。
曾遂呼了幾口熱氣,斷斷續續地問:「你……你要帶我……去哪兒?」
「臨台。」莫遲的話吃力得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
曾遂微微偏頭,看向他的側臉。
莫遲的身影和多年前的場景慢慢重疊在一起,那也是個寒冷的冬天。
不,不對。
曾遂在心裡搖了搖頭。
也可能是他記錯,焉彌那個鬼地方,一年四季都冷得要命,也許不是冬天,是個秋天也說不定。
那天的風也同今日般冰寒刺骨,颳得人臉皮生疼,十五歲的莫遲就這麼扶著他……
不,應該是背著他……嘶,怎麼記不清了。
曾遂神識飄忽,記憶力好像也喪失了不少。
這可不是好跡象,他想,但那時,他遠比今天傷得更重。
他靠在莫遲瘦削的肩膀上,只覺得胸口被他凸起的肩胛骨硌得發疼。
莫遲那時的身量比現在還要瘦一些,這麼消瘦的一個人,卻一路把他從焉彌軍營拖回了柘山關。
後來,曾遂來到縉京後,狼狽到要在街上要飯之時,有那麼一刻也怨恨過莫遲。
如果莫遲當年沒有救他,他是不是也能落個死後威名,能被眾人當做英雄祭拜,而不是被他們棄如敝履。
可現在……
「莫遲……」他咳了幾嗓子,聲線都因為失血失溫而顫抖:「莫遲……當年忘了說,救了我這條命,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