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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小太監嚇得一顫,感覺冷大人比皇帝還可怕,連連應了幾聲「是」,慌慌張張跑出去了。

    莫遲雙手被綁在身後,後背的傷口已經疼到麻木,隱隱有熱流緩緩淌下,他知道,他是他自己的血。

    血浸透了裡衣,衣服濕漉漉貼在背上,摩擦間更加加深了痛楚。

    莫遲晃了晃腦袋,額發間的冷汗隨之滾落在地,他自嘲地想:上次被人綁著跪在堂中,還是刺殺了焉彌國王后,被處邪朱聞所抓,關進地牢審問的時候。

    沒想到在他殺了大承最大的叛國賊之後,在他為國家披肝瀝膽、赴湯蹈火之後,還會有一日,被大承的尚書令以焉彌奸細的罪名,捆綁至皇宮之上。

    他低垂著頭,扯起一邊嘴角,露出了譏諷的笑意。

    冷容注意到他的神情,當即對他發難。

    「無恥小人!明明已被本官抓至宮中,卻還敢憤憤不平?本官問你,你為何會出現在西龍璧坊?!」

    莫遲咽了咽唾沫,乾澀的嗓音生硬道:「我還沒請問冷大人,口口聲聲說我是焉彌奸細,可有何證據?」

    莫遲臉色蒼白,眼窩發青,嘴唇毫無血色,唯有一雙眼睛鋒利如刀,斜斜瞪著冷容。

    「你——」冷尚書讀了一輩子聖賢書,極少和武人打交道。

    朝堂上的武將,連同武官出身的文臣,到底在官場上待久了,大都收斂了一身的殺伐之氣。

    面對他這樣的四品大員時,又都儘量放低姿態,不常與他起爭執。

    冷大人雖然年過五十,卻是常年處在和風細雨之中,未曾見過人世冰雪。

    面對莫遲毫不掩飾釋放出的敵意,心下陡然生出一陣驚悸。

    「放肆!」「宮殿之上,豈容你造次?!」「竟敢質問尚書令大人?你好大的膽子!」

    座中文臣像炸了鍋似的,指責莫遲的言語此起彼伏。

    冷容冷哼一聲,厲色問道:「你可聽過一家名為中心醉的酒肆?」

    莫遲冷眼看他,眼珠紋絲不動。

    冷容怒道:「你肯定聽過,因為你的主人杜曇晝就曾經查到過那個地方。昨日,本官奉陛下聖諭,協助兵部尚書調查武庫失竊案,一路追查到這間酒肆,卻發現一件極為驚人的事。」

    「經本官調查,那中心醉酒肆上下竟都是焉彌人!而杜侍郎此前在向陛下稟報時,卻刻意忽略了此事!如此看來,那趙青池不僅意圖謀反,還要勾結焉彌人共同作亂!」

    莫遲語帶譏誚:「那又如何?不會這憑這點,大人就覺得我是焉彌奸細了吧?那大人的斷案之能比起杜侍郎來說,可差得太遠了。」

    冷容察覺到,莫遲此番言語只是為了激怒他、讓他漏出破綻,乾脆壓下怒意,沉聲說:「本官自然不如杜侍郎能言善辯,甚至如他那般欺瞞陛下!杜侍郎不可能不知曉此事,他分明是有意知情不報!」

    「本官心生疑竇,今日又順著在中心醉查到的蛛絲馬跡,一路追至西龍璧坊,在那群焉彌人可能的藏身之處將你拿下!不僅如此,本官還在那間矮房查到了大量焉彌之物,此番可算是人證物證俱在!看你還如何抵賴?!」

    冷容的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不說別的,中心醉被杜曇晝親自翻查過,以他的謹慎,絕無可能漏過半點證據。

    杜曇晝都沒有查到西龍璧坊,只憑一個冷容,如何得知?

    莫遲身處疼痛之中,腦子卻越發清醒,冷容此舉不是沖他來的,而是沖杜曇晝而去。

    他正欲開口,側旁一個大臣忽然指著他的腰帶大聲說:「那是什麼?!」

    堂上眾人紛紛看去,冷容走上前,仔細一瞧,臉色突然大變,不等莫遲反應,抬手就從他腰帶間抓出一樣物事。

    莫遲吃力地抬眼望去,被冷容舉在手中的,是一枚戒指。

    冷容滿目駭然:「這——!這上面的紋樣!是焉彌貴族專屬的圖樣!你怎會有此物?!」

    莫遲喘著氣,瞳孔急劇收縮。

    冷容衝著殿外疾聲呼道:「來人!禁軍侍衛在何處?!」

    殿外值守的禁軍聞言立刻進入順泉殿。

    冷容指著莫遲:「此人串通焉彌奸細!馬上將他制住,本官要細細審問!」

    兩個禁軍衛士一左一右,將莫遲按在地上。

    莫遲背後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他的臉蹭在冰冷堅硬的青金石磚上,衛士的手如同鐵鉗般固定著他,手指深深陷進他肩頭。

    冷容的厲聲追問在頭頂響起:「你究竟是誰?姓甚名誰來自何處?!你的背後主使到底是何人?!」

    在撕扯拉鋸般的痛楚中,莫遲神思恍惚,依稀想起從前。

    焉彌地牢內,不遠處的處邪朱聞衣服上傳來帶著腥氣的金絲伽南香,和室內遍布的血腥味相融,直令人作嘔。

    長鞭一次次抽在莫遲身上,留下皮開肉綻的傷,審訊官操著焉彌語厲聲質問:「你究竟是誰?誰派你來的?你是不是大承人?!」

    處邪朱聞的攝政王府,這個陰森可怖的焉彌貴族,露出惡毒的笑容,砸斷了他的掌骨。

    在滅頂的劇痛中,莫遲聽到他不懷好意的聲音:「痛苦麼?恐懼麼?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價。」

    柘山關外,有人牢牢背著他,拼了命地往前跑,莫遲還殘存著一縷神識沒有暈過去。

    他沒辦法對救他的這個人心生感激,因為實在是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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