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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見莫遲現出身形,焉彌人一擁而上,眼看他就要再度陷入苦戰,杜曇晝餘光一掃,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芒草叢間,埋伏著一個弓兵。
那人弓拉開似滿月,箭頭直直對準莫遲,只要莫遲身邊出現空隙,這枝閃著寒光的暗箭就會將他射個對穿。
「莫遲!」杜曇晝厲聲疾呼:「你腳邊就是斷崖!快跳!」
話音未落,莫遲撂倒了一個焉彌人,周圍正好出現空隙。
杜曇晝只覺耳邊一緊,那是他曾經非常熟悉的放箭聲,他喊出口的話尖銳到了極點,已全然變了調子:「莫遲!快跳——!」
杜曇晝的反應已經夠快了,但莫遲的身手更加迅捷,他一把勒住一個焉彌人的脖子,將他擋在身前。
羽箭凌空而至,噗嗤一聲,扎入那人胸口,那人哇地吐出一大口血,被莫遲用力一推,往前栽倒在地。
莫遲渾身都在痛,所有曾經受過的舊傷處都在按捺不住地作亂,尤其一雙手,更是從骨縫裡透出酸痛。
在如此狼狽難耐的時刻,莫遲從三魂七魄深處硬逼出一縷堅毅。
他的大腦早已無法思考,刀法也不復之前的凌厲,但多年的死裡逃生,讓他的身體早就成為一柄利刃。
他在人群中穿刺突襲,硬是殺出了一條血路。
還能站起來的焉彌人,望著血淋淋的他,居然被他周身釋放的狠戾殺意所驚,一時不敢靠近。
莫遲舉著刀,惡狠狠環視著周圍的焉彌軍士,啐了一口血,從齒縫裡咬牙擠出一句話:「回去告訴處邪朱聞,要是想殺我,就讓他自己來!」
剎那間,第二枝冷箭從黑暗中射出,莫遲已戰至力竭,儘管立刻回刀去擋,但卻來不及了。
刀刃與箭矢擦肩而過,箭頭馬上就要直中莫遲面門。
千鈞一髮之際,杜曇晝從旁暴起,抱住莫遲,往右一倒。
杜曇晝雙臂布滿血痕,他剛才像豁出命也要掙脫捕網的野獸一般,拼盡力氣掙扎伸出一條胳膊,艱難地抓住落在地上的三尺長劍,揮劍斬斷身上的繩索,彎腰摸到莫遲身側。
本想在尋到機會時出劍相助,誰知敵人再度射來暗箭。
莫遲腳旁,不到三步之遙,就是斷崖。
杜曇晝不再遲疑,抱住莫遲向崖邊倒去。
——兩人從斷崖下掉落,重重砸向熱泉河面。
杜曇晝一手攬著莫遲的腰,一手護住他的頭,將他的臉緊緊按在胸前。
莫遲沒有感到任何撞擊的疼痛,他只覺得周身被一股熱流包裹,痛楚瞬間減輕。
溫熱的河水剛沒過口鼻,他就被杜曇晝帶著游出了河面。
這個時候,身上的傷口才後知後覺地,因為沾了水而疼痛起來。
二人不約而同,一起疼得倒抽冷氣。
「嘶……!」「趕緊——嘶!趕緊到岸上去!」
二人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走到岸邊。
離開了溫泉的懷抱,冷颼颼的西北風一吹,凍得人渾身打哆嗦。
莫遲顫抖著嘴唇,苦中作樂:「還好還好……冷一點就忘了痛了。」
「……還有心思說這些?」杜曇晝來回搓著胳膊,一會兒就冷得臉色發青:「他們好像沒有追來……我們先往下遊走,邊走邊找找河岸上有沒有柴火,要是不趕緊生堆火,用不著焉彌人,這大冷天的風就能把我們凍死……」
凜冬時節,草木凋敝,二人走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夠了能生火的枯枝。
莫遲從懷裡掏出火鐮,手已經凍得不受控制了,打了好幾下才打出火星。
杜曇晝趕緊抬起手,用衣袖擋住風,生怕這點小火星還沒落到枯枝上,就被吹滅了。
等到火堆終於燃起,兩個人齊刷刷癱坐在地,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時間無人說話,只有彼此急促凌亂的呼吸聲交織起伏。
莫遲上下喘著氣,雙眼無神地呆坐在地,連檢查後方有沒有人追上來的心思都沒有了,滿腦子除了冷就只剩下疼。
緩了老半天,才想起來煙管還在腰上,取下來想借著火堆把菸絲點燃,卻發現菸絲進水,點不著了。
莫遲把煙筒在手裡磕了磕,倒出菸絲,直接送進嘴裡干嚼。
苦澀的藥味瀰漫口中,順著他的呼吸直衝天靈蓋,莫遲苦得一激靈,渙散的神志立馬就清醒了。
杜曇晝光看他嚼菸絲時皺皺巴巴的臉,就知道那玩意有多難吃。
「你知道嗎?」他突然低低開口:「我在柘山關外打的最後一場仗,是一場相當大的勝仗。」
莫遲瞥他一眼,含糊不清地問:「怎麼?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很窘迫,所以要回憶一把過去的功勳,激勵一下自己?」
杜曇晝橫眉:「別打岔,聽我說完,我說到哪兒了?哦,說到打了場勝仗。那場仗我帶兵殲敵上萬,自身只損失不到九百,能取得如此大的勝利,完全依賴於夜不收冒死傳回來的情報。」
「當年我帶人奪回兩處失地,將焉彌軍趕入草原腹地,眼見他們落荒而逃,我本打算乘勝追擊,但當時軍中的軍師中郎將為人謹慎,勸我窮寇莫追。」
「我看過地圖,他們逃竄的方向上的確有處地形很適合打伏擊,思前想後,為了眾將士的安危,我還是聽從他的意見,命令大軍返回關內。」
莫遲吐出嘴裡的藥渣,抬眼問他:「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