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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焉彌人以為他會逃向大門口,急忙往那個方向攔截,誰知莫遲倏然轉身,跟在杜曇晝身後跑向狹小的隔間。

    若是普通殺手,見到二人主動跑去裡間,恐怕早就得意忘形地追進去了。

    但焉彌軍人受過訓練,行動極為警惕,發現二人行為反常,非但沒有馬上追進去,反而圍在隔間門口小心翼翼地觀望。

    聽了半天,裡面毫無動靜,幾人對視幾眼,都覺得隔間內殺人簡直如瓮中捉鱉,而那兩人鐵定逃不出去,警戒心稍有減輕。

    由於隔間門狹小,五人無法同時進入,只能一個跟一個魚貫而入。

    隔間裡比外面還要黑,算得上伸手不見五指,幾個人摸著牆壁謹慎走入。

    第一個進來的人最先發現異樣:「我已走到頭了,那二人身在何處?」

    此時最後一個人剛好經過了隔間門,就在這時,眾人齊齊聽到門口角落裡的草垛傳來腳步聲。

    「不好!上當了!」不知誰先反應過來,幾個焉彌人就要往外跑。

    這時杜曇晝拉著莫遲一馬當先,搶在所有人之前跑出隔間,同時單手拆開鐵火球,頭也不回往後一扔。

    鐵火球在空中划過一道弧線,精準地掉落在隔間的門框下。

    轟——!

    鐵火球內里的球囊受到撞擊,剛剛接觸地面,火光就轟然而起。

    只那少許火藥,就引發了驚天動地的爆炸,隔間的牆瞬間炸開,碎磚如同冰雹鋪天蓋地而下,地上隨處可見的乾草被火星點燃,一會兒工夫就連綿燒成一片。

    五個焉彌人躲閃不及,被垮塌的牆壁和天花盡數掩埋,由於隔間被炸,平房構造被毀,隔間外的房頂也開始由里到外塌陷。

    硝煙中,黑霧裡,杜曇晝寬大的掌心牢牢握著莫遲傷痕累累的手,一路將他從追在身後垮塌的平房裡,拉到了月色明亮的夜空下。

    兩人尚未站穩腳步,只聽背後傳來巨大的坍塌聲——這間養過馬、藏過武器的山谷平房,在此起彼伏的碎裂聲中,塌成了一片廢墟。

    莫遲抬手掩住口鼻,喘了幾口氣,道:「……說實話,剛才你讓我跑進隔間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我這條命要交待在裡面了。」

    杜曇晝扶著右臂,後肩的疼痛越來越明顯,他忍著疼,故作輕鬆道:「我能讓你和我一起死麼?」

    莫遲瞅他一眼,問:「你丟的是什麼東西?」

    「琉璃鐵火球,是軍中的東西,他們不是普通人,都是當兵的。」

    莫遲臉色一僵:「怪不得那麼能打……」

    杜曇晝想了想,揶揄道:「你當烏石蘭的時候,到底對處邪朱聞做了什麼?讓他千里迢迢也要派人追殺你?」

    莫遲很沒有當回事,「也沒什麼,不過是當著他的面殺了舒白珩,還刺了他們國王一刀罷了。」

    杜曇晝愣愣地看著他不出聲。

    「怎麼?」莫遲理直氣壯道:「舒白珩是叛徒,本來就該死,至於焉彌國王,他只是中了我一刀,又沒有死,沒必要對我這麼窮追猛打吧。」

    杜曇晝眨了眨眼:「你……」

    莫遲被他盯著看毛了,渾身不自在:「幹嗎啊?有事說事,欲言又止的是為什麼?」

    杜曇晝突然伸出手,把他往自己身前一拉,不等莫遲出聲,抬起袖子在他臉上猛擦,眼裡還是止不住的笑意。

    莫遲抬胳膊就要推開他的手。

    杜曇晝忍著笑道:「別動,你臉上蹭了幾抹黑灰,你自己看不見,我幫你擦掉。」

    莫遲左右臉頰各蹭了幾道灰,乍一眼看像是被誰畫了個貓臉,黑灰就像貓鬍子,只不過是剛鑽了爐膛的調皮貓。

    而莫遲一動不動站著,仰著臉讓他擦拭的模樣,就像等待被洗臉的小貓。

    杜曇晝的衣袖異常光滑,莫遲不懂衣料,不知究竟是什麼布做的,摩擦在臉上柔軟如棉,莫遲閉了閉眼,任杜曇晝的手在臉上來回。

    做夜不收時,莫遲只穿過麻布衣服。

    塞外天寒地凍,麻衣本就粗硬,被北風一吹,更是堅硬無比,摩擦在皮膚上又疼又癢。

    那些年長於他的夜不收,早就被關外的風沙歷練得皮糙肉厚,一身麻布衣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

    但莫遲那時年紀尚幼,皮膚柔嫩,經常被麻衣磨出大片紅痕。

    那時有人常用一雙長滿凍瘡的手,為他抹蛇油。

    蛇油是稀罕物,昂貴無比,只有極少數情況下,才能從焉彌人那裡搶來一小盒。

    蛇油明明可以治凍瘡,但那人卻不捨得用,都剩下來抹在了莫遲身上。

    莫遲在柘山關外八年,一個凍瘡都沒長過,都是他的功勞。

    此刻,望著面前用衣袖替他擦灰的杜曇晝,莫遲腦海中那人的身影,漸漸和杜曇晝那張英挺深邃的面孔重疊在一起。

    杜曇晝手上動作不停,仔仔細細清理著莫遲那張花貓臉,一不小心就和他對視上了。

    莫遲那雙圓而上翹的眼睛,就這麼定定瞧著他,眼瞳濕漉漉的,像浸了水的玻璃珠。

    「怎麼了?」杜曇晝的心陡然一跳,驀地移開目光,假裝淡定道:「嫌我衣服太香了?別這麼嬌氣,我還沒嫌你身上一股火藥味呢。」

    嬌氣。

    莫遲眨了眨眼,還從沒有人用這個詞說過他。

    杜曇晝深蒼色的衣袍上,月白線繡著團狀的花紋,莫遲仔細辨認了片刻,發現那應是某種花的紋路,可惜他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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