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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5:05:52 作者: 蘅楹
什麼在庫房找的?哪裡不值錢?分明是前幾日在他養傷之際,杜曇晝讓他滿京城搜羅寶刀,最後從某個西域富商手裡花千金購得的——為了讓莫遲用得慣,杜曇晝還吩咐他要找毓州那邊人常用的刀形。
毓州緊鄰胡地,許多習俗都有相似,這種刀多為胡人所售,而縉京胡商最為黑心,宰客從不手軟,否則怎會看出杜琢真心想買以後,獅子大開口,要了個天價。
要不是杜曇晝叮囑過不要在意價格,杜琢才不會把上千兩的銀子交出去,只為買一把刀了。
在他看來,這些兵器哪有差別?拿在手裡不都是一樣用嘛!
莫遲飛快地掃了杜曇晝一眼,明明是一瞬即逝的目光,杜曇晝卻敏銳地發覺了,立刻朝他露出笑容。
莫遲的臉驀地一熱,心中騰起被抓包的窘迫,再也不看過來了。
哼!仗著自己好看,就為所欲為。
杜曇晝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被人明目張胆地偷看也就罷了,怎麼送了把那麼貴的刀,還得不到好臉色啊?
「我收下了。」莫遲收刀後插入腰帶。
杜曇晝放緩了語氣,像老父親一樣殷切地叮囑:「這裡是縉京,天子腳下,到處都有翊衛,皇城腳下還有禁軍,只要你大喊一聲救命,四面八方能涌過來一群人。這裡不是關外,你也不會孤立無援,所以遇到危險,不要蠻幹,能跑就跑,什麼事都沒有你重要。」
「知道啦。」莫遲語氣生硬,小聲道:「……誰都沒你囉嗦。」
莫遲很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在他不長的二十年人生里,很少有這樣溫柔的人出現在他生命中,更沒有人會用這麼溫和的語氣同他說話。
——什麼事都沒有你重要?
不是的。
任何事情都比他重要,戰友的鮮血、焉彌的敵情、叛徒的下場,每一件事都比他的命重要千百倍。
所有任務中,夜不收的性命都是排在第一位被犧牲掉的。
更加悲壯的是,所有夜不收都認同這一點,連莫遲也不例外。
因為他們身後就是雄偉的柘山關,那是大承面對焉彌的第一道屏障,柘山關破,毓州的百姓就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了。
——就像莫遲出生的那個小村莊。
「莫遲」這個名字,是他十二歲被允許加入夜不收後,自己給自己起的。
此前他只知道自己姓莫,爹娘都叫他三子,所以他上面應該是有兩個兄長或者姐姐的,但莫遲都不記得,他們死得太早,連一張清晰的面孔都沒有留在莫遲的腦海中。
莫遲,就是不要遲。
他希望他當上夜不收後,可以每一次都及時將敵情送回關內,永遠都不要遲。
誰也不會料到,八年以後,在千里之遙的繁華帝京,當時的少年將軍、此刻的四品侍郎,會彎起眼睛朝他露出溫柔的笑意。
那張初見就深深刻在莫遲腦海中的臉,笑起來就更加俊美動人,鴉羽般的睫毛微彎,如墨的眼瞳泛著盈盈波光,有如水波瀲灩。
莫遲心臟微微一顫,在同一時間感受到熾熱與酸澀,兩種截然不同的複雜情緒交織起伏,讓他定定站在原地,良久才回過神來。
杜曇晝點了點刀鞘,對他道:「給你找了把趁手的兵刃,是為了讓你更好地保護自己,可不是為了讓你打鬥時更加無所顧忌,明白了麼?」
「明白。」莫遲像天底下最聽話的孩子,乖順地點了點頭。
而此時此刻,身處懷寧郡主府中,面對十數倍於自己的敵人,莫遲早就把杜曇晝的叮嚀忘得一乾二淨。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地上已經躺了好幾個人,而刀身上居然沒有留下一滴血。
所有沾染上的血跡在接觸到刀身的瞬間,都會沿著刀刃迅速滾落。
無論傷了幾人,長刀本身都是乾乾淨淨,獨善其身。
這就是杜曇晝對莫遲的期待,他希望莫遲不要被鮮血沾染,永遠不要受傷。
但莫遲真的理解不了文人那套風花雪月,他只是在心裡讚嘆了句「真是好刀」,轉身就提著刀繼續殺敵去了。
此時,忽然有刺客看出他手臂受傷,心生一計,舉刀向他殺來。
莫遲長刀往前一探,想要攔下對方的起勢,讓那人的刀尖避開自身的致命部位。
誰知那人刀鋒一偏,放棄刺向他的軀幹,轉手往莫遲胳膊的傷口上一划。
衣袖破損,鮮血飛濺,露出底下的繃帶。
刺客心中一喜。
未痊癒的傷口再次被割傷之痛,尋常高手也無法忍耐,定會因疼痛的露出破綻,到時便可趁機進攻。
他心中得意,已經準備好見到莫遲吃痛分神的模樣,下一瞬,含著清光的長刀正正扎進他心口,不偏不倚。
刺客吐出一口血,目眥欲裂,含糊不清地說:「你——?!」
莫遲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痛苦的神情,他仿佛早已對各種疼痛習以為常,刺客自以為是妙計的劍招,在他看來只是雕蟲小技。
不等那人說完,莫遲猛地一收刀。
刺客轟然倒地,而莫遲已轉身對上了其他人。
其餘幾個蒙面人卻並不戀戰,有人吹了聲尖銳的口哨,眾人攙扶著手上同伴就要撤退。
莫遲飛身直上,正要攔下他們的退路,就聽身後傳來女子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