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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4:57:40 作者: 桃融當春
榮晉之站在她身後, 面色幾乎同頭頂的雲層融為一體。
「稟陛下,未發現郁宴蹤跡。」吳二在他身後匯報。
「派人去周遭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放過!」榮晉之道。
他本以為很快就能引出郁宴,卻不料已經快要兩個時辰了, 褚蘭城中竟然沒有一點動靜。
他的目光落在安也單薄的背影上,眸中泄出點點心疼, 可很快又被他壓下, 變成刺骨的冷意。
又靜了許久。
在一片山雨欲來前的詭異寧靜中,忽而沖天一般的吶喊。
榮晉之一驚, 只覺那些喊聲自四面八方湧來, 竟一時辨不清來自何方。
前方一個哨兵跌跌撞撞的撞過來, 邊跑邊喊:「敵襲——」
只一瞬間, 那座沉寂的褚蘭城似是突然活了過來,無數身穿重甲的士兵自城外四面八方湧出, 宛如滔天巨浪, 長久的蓄力之後, 朝最中央的一隊兵馬浩蕩拍出。
酉時三刻, 夏國布好的軍隊終於動了。
日落之時, 天地仿佛連成一條直線, 正是一切防守悄悄懈怠的時刻,如雨般的箭矢自天空落下,扎向這片貧瘠的土地。
安也在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被人解下繩索抱了起來,和她身體一般溫度的箭矢自身側划過,瞬間現出一道血痕。
混沌的大腦因這疼痛清明些許,她吃力的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被榮晉之抱著奔跑,有幾個護衛圍在他身側,正奮力的揮著長劍,替他們擋著飛射而來的冷箭。
身上可以稱作是武器的東西都盡數被搜刮乾淨,她沒有猶豫,顫抖著伸出手,往他胸口的傷處撕扯。
榮晉之悶哼一聲,箍住她身體的雙臂驟然收緊,勒的她生疼,他咆哮道:「安也,你就那麼想死嗎?!」
安也不想死,可她想要榮晉之死。
榮晉之死,郁宴就可以活,李鴻、封倩然和這天底下成千上萬的百姓就可以活。
掌心那道新長的傷疤重新裂開,她眼中水光瀰漫,早已冰涼的身體生出溫熱的淚,睫毛一眨,便划進飄散的黑髮中,無影無蹤。
她繼續撕扯,拼上僅剩的力氣去撕扯,那處剛剛換好的紗布上隨著她的動作蔓延出大片的紅,血滴飛濺,像是她身上烈烈紅衣飄散出的鮮紅火光。
「陛下!」圍在榮晉之身旁的一個護衛轉過身,駭然一驚,長劍調轉,往安也脆弱的脖頸刺去。
*
癱軟的身體支撐不起以往一般強悍的輕功,郁宴飛出一半,忽的泄力,在狂風中摔在地上。
他毫不猶豫的爬起來,如夜色一般的黑衣上沾染著血跡和泥濘,斑駁似蘚。
四處都是交戰的兵士,有人和他一同往前沖,口中的吶喊聲還未喊出便被一箭穿喉,死不瞑目。
那些站著的人一個個倒下,有箭矢落在他身上,有刀劍朝他砍下,他撿起地上一把失去主人的長劍,又一一擋回去,他在這煉獄一般的戰場中狂奔,如入無人之境。
「他怎麼會來?!不是說會睡上一天一夜麼?!」夏皇在城牆之上怒吼。
然而周遭一片靜默,鍾倫帶兵衝鋒,沒有人知曉郁宴為何會醒來。
視野中的那抹紅忽然消失,郁宴茫然一瞬,又瘋了一般沖,不歇的劍鋒落在每一個試圖攔下他的兵士身上。
他手中拿著哪一把劍,哪一把就是不歇。
他離營地最中央的那處用鐵皮圍成的營帳越來越近,他終於又看到了那抹紅,她軟軟的被人抱在懷裡,像是池中透著死意的枯荷。
「叮——」
「退下!」
一道兵刃相撞的響聲和一聲怒喝一同響起,護衛槍纓被猛地震開,握槍之人一時不察,竟被那股力道震的後退幾步。
榮晉之一怔,看清後面站著的人影后,忽的冷笑一聲,「終於來了。」
本就已經走到帳前,他抬腳踢開帳門,旋身入帳,只留下一句帶著冷意的「殺了他!」
六個圍在他身旁的護衛應聲出手,齊齊朝郁宴攻去。
安也早在看到那道黑色身影時就愣在當場。
淚眼朦朧之時,她有些看不清,卻篤定那就是郁宴。
本來安定的一顆心忽而控制不住慌亂起來,她突然感受到了四肢百骸之中傳來的惶恐和刺痛。
「不要……」眼淚一顆顆砸下,她的嗓音是破碎的,似是片片沾血的碎鏡。
他怎麼會來?夏皇不是說給他下了蒙汗藥嗎?
這個笨蛋,這個笨蛋知不知道榮晉之給他做了陷阱啊!
四肢突然又湧上些力氣,安也掙紮起來,她要看看他!她要告訴他快跑!
榮晉之強行壓住她揮舞的雙臂,將她摔在帳中軟榻上。
他伸出手,攥住安也頭頂的黑髮迫使她抬起臉,他問:「害怕了?」
「你殺我時都不怕,如今怕什麼?」他捏住安也髮絲的指間泛起白,他嗤笑一聲,又回答自己,「你怕他死。安兒,你愛他啊?愛一個弒父潛逃的侍衛?」
他抬起另一個手,將安也眼中的淚水盡數揩去,讓她通紅的眸子看向自己,「我哪一點比不上他?」
榮晉之想不明白,明明之前郁宴只是一個在他身邊的侍衛,一條好用又兇猛的狗,他榮晉之有權有勢,到底有哪一點比不上他?
安也恨恨看著他,並不回答,她猛地轉頭,兇狠的去咬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