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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4:57:40 作者: 桃融當春
似是藥效還未過去,男人走路有些蹣跚,可在守衛眼中卻也足夠駭人,他駭的叫都叫不出聲,原以為會折身此處,卻只感覺到一陣疾風略過,那個一身黑衣的男人如風一般略過他,往獄外奔去。
守衛呆怔很久,直到牢房重新靜下,那道身影再無蹤跡之時,他才猛地爬起,邊跑邊喊:「不好了!有人逃獄了!」
郁宴如疾風一般衝出牢獄。
這些禁錮囚犯的死物對他來說向來不算什麼,他若想闖,沒人能攔得住他。
他一路破開府中零星的守衛,來不及去理會一路上的怒吼與警告,最後停在關著安也的那扇窗前。
清晨時心中那股不知緣由的惶恐席捲而來,壓的他喘息不得。
「……郡主。」
太靜了,他想,太靜了。
他顫抖著手去推那扇窗,目光所及的地方隨著敞開的木窗一點點變大,最後覆蓋到一整間房。
那間房整潔如新,裡頭空無一人。
床上,桌前,梳妝鏡前,都沒有他的郡主。
郁宴在房中一寸寸的找,終於在桌前的縫隙處摸出一張被揉皺的紙條。
他雙手似是不聽使喚,試了幾次才將那張紙條展開,上面只有寫了短短几個字,字跡暈開,似是先前那上面曾不小心落過一滴水。
——榮已至褚蘭城外。
所以的疑惑和異樣在此刻盡數襲來,郁宴在這一刻突然明白,她的郡主去了哪裡。
紙張自空中飄落,郁宴奪門而出。
快一些,再快一些。
越接近城外,周遭的聲音就越是清晰,死一般的寂靜換成兵戎相見的震響。
郁宴雙腿還在發軟,他腳下一絆,忽然滾落在地。滿地的塵土沾染在他身上,可他毫不在意,他掙扎的爬起來,踉踉蹌蹌的跑,用盡全身力氣往前跑。
昨夜她身上的那些微小的異常一個個放大在他眼前,他終於知道,原來昨夜她是不快樂的,她對他笑,只是想讓他快樂。
郁宴想,他的郡主含著淚叮囑他好好吃飯時,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她用那根木棍,一筆筆寫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時,又在想些什麼?
她說出那句「我們走吧」之後,他沒有回答,郡主也沒有再問。原來在那時候,她就存了這樣的念頭嗎?
郡主,安兒,再等等我罷。
他在心中默念。
他沒有不想走的,他只是晚了一點,他只是貪心了一點,他不想讓郡主再同他擔驚受怕,可他終究是會答應的。
她是他的幸,是他的劫,是他的阿難,是他所有的愛欲和渴望。
原來並不是郡主需要他,而是他一直離不開郡主。
郡主不要有事,她的安兒不要有事。他在心裡無聲的哀求,向他所知道全部的神佛哀求,有淚水隨著他的前行滴落下來,散在呼呼作響的風中。
越來越近了,他的目光中終於出現一抹紅,他什麼都聽不見,也什麼都看不見了,他的世界中只剩下那抹如烈焰一般的紅。
「攔住他——」
有人抓在他的衣裳上,有人扣住他的雙臂,郁宴看不清他們是誰,他亦不想看清。
他將那些手一個個掙開,用盡全身力氣掙開,他縱身一躍,跳下城牆。
*
好冷。
安也被捆在一根兩臂一般粗細的旗杆下,鮮紅嫁衣隨風飄搖。意識回籠之時,第一感覺就是冷。
正午已過,方才還算溫暖的褚蘭城隨著西行的日頭降溫,不遠處颳起東風,刺骨一般的冷。
她的身體忍不住顫抖,鮮紅的口脂也蓋不住蒼白的唇色。
她意識到,這一步棋走快了。她低估了榮晉之。
他早就知曉她能回來是別有用心。郁宴身份特殊,夏國不會輕易將他交出去,或許從一開始,他打的就是利用她引出郁宴的主意。
她在冷風中緩緩勾起唇,而後抬頭,望著頭頂碧藍的天。
不過好在榮晉之也低估了她。
該是有一個時辰了吧。
周遭不斷傳來士兵行走的聲音,身後是吳二在點兵訓話。
安也的目光越過他們,望向遠處佇立著的褚蘭城。
那座城是安靜的,石頭砌成的城牆橫在最前,無聲保護著屬於他的子民。
而郁宴正在城中安睡。
她想,再有一個時辰,就該結束了。
夏皇所率的軍隊會自周遭奇襲,到那時,她或許會死,也或許不會。
但安也不再在乎。
她想,不必再背負罪孽,她的郁宴,應該會開心吧。
自塞北孕育而成的風從耳邊吹過,呼呼作響。
安也突然後悔自己沒有再去看他一眼。
此時此刻,她站在冷冽的寒冬中,突然無比的想念他。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安兒,殺了他。◎
實在是太冷了。
臨時準備的單薄嫁衣擋不住嘔吼而來的風, 安也頭上那根搖搖欲墜的木簪終於被吹落在地,如墨一般的長髮散落開來,跟著風向胡亂飛舞。
安也全身都沒了知覺, 意識昏沉沉的, 只覺身體中的生命力與皮膚的溫度一起緩緩消散, 像是漏斗中不斷往下滴落的流沙。
什麼時辰了?
她費力的抬起頭, 卻見不久前還碧空如洗的天空變得黑沉沉的,大片大片的烏雲遮住高懸的暖日,辨不清今夕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