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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4:57:40 作者: 桃融當春
她猛地站起身,木梳自烏髮滑落,掉在地上,「我得去看看他。」
*
許是昨夜裡她的話起了效果,榮晉之今日一早便出了門,安也讓小桃在偏院等著,自己拿著傷藥前往。
她熟清熟路摸進郁宴院子,花壇中原先那株不大的桂花長高了不少,枝葉上的白色小花開了滿樹,香氣比以往還要濃郁一些。
就算如此,也掩蓋不住自房中飄出的,濃重的血腥氣。
安也皺起眉,快步向前。
她的指尖剛碰到房門,一個聲音便自內傳出:「別進來。」
安也一頓。
她抿抿唇,輕聲開口:「郁侍衛?」
房中傳出幾聲壓抑的喘息,隨後那男聲緊接著又重複道:「……別進來。」
安也揚了揚手中的雪白瓷瓶,「我來給你送藥。」
剛說完,她才意識到隔著門,郁宴不可能看得見,又訕訕收回手。
「不必……」郁宴嗓音中帶著輕顫,「我無事,郡主請回吧。」
聽他如此,安也更不可能走了。
她試圖推了推門,見門未鎖,便一使力,將門直接推開。
郁宴的房間並不大,只簡單整齊的放了一張木桌和一張床,只需站在門前,就能將房內擺設一覽無餘。
正對著門處,僅容一人酣睡的窄榻上,正斜斜躺了一個衣衫半褪的男人。
他黑髮散落,如瀑一般散在榻上,身上常常穿著的黑衣被規矩疊起放在床腳,只需一條雪白的褻褲。
交錯的傷口條條排布在他緊實的胸膛上,有些已經上了藥,有些還在流著血。
染血的布條堆在榻上,男人臉上卻不見痛色,姝色清冷。
郁宴未曾想她真的能進來,呆愣一瞬,隨後迅速撈起身側黑衣,披在身上。
安也也沒想到能看到如此景象,她面上紅透,結結巴巴道:「我,我……」
說到一半,她又意識到,自己本就是來給他上藥的,既要上藥,便要脫衣。
安也穩穩心緒,正色道:「我給你上藥。」
昨夜挨了罰,又在外站了一夜,郁宴身上不剩多少力氣,他驚詫的看著安也,手足無措,「郡主請回!」
安也沒聽,直接走上前,「你後背傷的最重,若無人幫忙,是想傷口潰爛而亡嗎?」
「……屬下自有辦法。」
「據我所知,你在這府中唯一的熟人,還在因為那刺客的刀傷在床上躺著,你有什麼辦法?」
「……」
「只是上藥,我不會做什麼。」安也伸出手,作勢要揭開他的衣裳。
郁宴下意識往一旁躲,鑽心的疼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別動。」安也怕他再牽動傷口,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這個距離,她稍不注意,就會跌進他懷中。
郁宴不敢動了。
女人身上的馨香氣息圍繞過來,她目光瑩亮,一點點將黑衣挪開。
郁宴能感覺到那雙手自他身上拂過,手掌所到之地,皆冒起一層細細顆粒。
他垂下頭,看向那隻瑩白的手。
那隻手白皙無暇,指腹沒有窮苦人家常年做活留下的粗繭,骨節包裹在細膩皮膚之下,是只有常年養尊處優才能養出來的紅酥手。
與他粗糙的掌心截然不同。
郁宴沒辦法將這樣美好的女子與淤泥中的自己聯繫到一起。
……他應該推開她的。
郁宴在心裡一遍遍對自己道,推開她啊,他們之間,不該如此的。
他渾身污血,不配被這樣對待。
但他的身體卻不受控制一般僵在原地,帶著滾燙灼人的溫度,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灼燒殆盡。
他想,如若真的有地獄,這是不是他被拖入十八層之前,所產生的,自欺欺人的幻覺呢?
郁宴身上的傷口遠遠看著就覺可怕,離近了看,更覺駭人。那打下來的鞭子上似乎還有些尖刺,打在他身上,竟是硬生生將皮膚劃開的。
打人者沒有留力,自鮮紅糜爛的血肉里,還能隱隱看到白骨。
安也想,這該有多疼啊。
她坐在榻沿,指尖沾上藥膏,自他傷口處輕觸。
掌下的男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發著抖。
安也輕聲發問:「既然傷的這樣重,又何必守夜?」
郁宴沒有說話。
他背對著安也,面孔隱入黑暗,讓人窺不見他如今的模樣。
斜陽照進房內,映出房窗的輪廓,郁宴覺得自己身上漸漸升起一團火,那火自被微熱指尖觸碰處升起,燃過她碰的所有肌膚,讓他忍不住戰簌。
房中寂然不動,只剩衣角摩擦聲在沙沙作響。
「郡主。」
安也「嗯」了一聲。
郁宴:「今日之事,不必告訴榮晉之。」
安也頓了頓,隨後才答:「自然。」
郁宴:「郡主日後,不必對屬下這般好。」
安也:「為何?」
郁宴:「郡主千金之軀,屬下不過是個侍衛。」
安也自嘲笑笑,「你看我如今,有郡主的樣子麼?郁宴,我還不如你。」
郁宴沉默地搖搖頭。
一瓶藥膏抹完,安也又打開了另一瓶。
手舉的有些酸,安也怕他疼,想著轉移他的注意力,便問:「郁宴,你為何要跟著榮晉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