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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52:01 作者: 品豐
    1.

    一周後,苟杞再度來到麒麟陵園站在陳雯錦的墓碑前,與她並肩站在這裡的,是個跟元榛差不多年齡的青年。苟杞不認識這個青年,在與他見面之前,只知道他有一把很好聽的嗓子,說話特別言簡意賅。

    「你好,是苟杞嗎?你不認識我,我叫梁寧。我這裡有陳雯錦留給你的一些東西和兩段視頻,如果方便的話,我們見個面。我明天回國,後天可以見面。麒麟陵園你看行嗎?」

    梁寧瞧著墓碑照片裡的陳雯錦,徐徐向苟杞解釋他是如何拿到苟杞的電話的。

    梁寧去年一整年差不多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這裡一趟,每回來這裡都給當值的人帶兩瓶茅台,務必確保他們牢牢記住他。他請他們幫忙辦件小事兒——如果有個叫「苟杞」的女生來這裡看陳雯錦,請務必告知他。

    事實上,一周前苟杞尚未離開陵園,當值的大叔就給梁寧打電話了。但梁寧當時正在美國某所大學的實驗室里泡著,沒有及時接到那個電話。

    「如果你來看她,我就把這些東西和視頻給你,如果你不來,那就算了。因為也許你已經往前走了,不在乎她至死都耿耿於懷的那些舊事了,那於你也是好事兒。其實也可以直接把這些東西給寄給你,視頻轉發給你,但是我想,跟你約在這裡,你還能再來看她一回。」

    「我不是她男朋友,只是她的學長,她入學時我研二。校運動會一千五百米長跑時,我曾領著她跑過最後一圈,她因此後來常常給我帶早餐,也常常來看我打球,但我都儘量避開她了……有時候實在避不開,而她又黏人黏得很沒眼色,我就很難跟她客客氣氣的……」

    「前年寒假的一天,她突然來到我家小區,說有東西要給我。我也是大都的,前面忘了跟你說。因為我跟她沒有熟到收她東西的地步,而且我當時著急去惠市參加我媽的婚禮,我沒叫門崗給她開門,讓人謊稱我不在家。」

    苟杞聽到這裡眼眶瞬時紅了,她輕輕扯了扯唇角,說:「……多巧,我也沒給她開門。」

    梁寧頓了頓,說:「我知道。」

    梁寧說:「我在惠市過了年才回來的,但那時她已經葬在這裡兩周了。」

    梁寧把一個黑色行李包放到苟杞面前,黑色行李包是打開著的,可以望見裡面有個非常漂亮的墨綠色保溫杯——章伶桐同品牌五十周年聯名款的那個,有個自製的很漂亮的手帳本,有兩個透明盒包裝的古風SD娃娃……行李包的角落裡似乎還有些零碎物件兒,貼圖鑰匙扣什麼的。

    「我拿出了她給我的手辦,其餘的都在這裡。」梁寧說,他頓了頓,繼續道,「她有可能最開始根本沒打算上門去找你,所以托我以後有機會把這些東西轉交給你。」但最後那天突然生出些勇氣或者神經質,直接拎著最後的錢袋子上門了。

    苟杞蹲下來瞅著包里的雞零狗碎,喉嚨一哽,輕聲抱怨:「……她這收拾出來得都是些什麼啊……我不缺杯子啊,我也有娃娃……」她有些想哭,但是梁寧在這裡,她不好意思,所以只好使勁兒眨眼小心翼翼地倒氣。

    苟杞當然知道,這些雞零狗碎的,全是陳雯錦珍藏的寶貝。陳雯錦要離開了,所以把她的寶貝全部收拾出來留給苟杞。雖然苟杞是跟她鬧掰了的朋友,但是是唯一的朋友。

    梁寧目光向前怔怔瞧著墓碑照片裡扎著馬尾的女生。他印象里的陳雯錦向來綿軟,長相性格都綿軟,而且她不怎麼扎馬尾,一般是各種各樣的麻花辮——鴉黑的長髮刻意扯得毛茸茸的,再點綴幾個指甲蓋大小的裝飾發卡。照片上面無表情直視鏡頭的女生太陌生了。但她父母那裡大抵也只有這樣的近照。

    ……

    梁寧最後把視頻轉發給苟杞,說陳雯錦給這封視頻郵件設置了發送時間,所以他其實也是回到大都以後才收到的郵件。他自己看過視頻內容了,當時沒有必要公布,現在倒是個不錯的時機,因為「做錯事的人不能就這麼苟著不付出任何代價」。

    「走了,再見。」梁寧最後瞧了一眼墓碑,說。

    梁寧一階一階離開以後,一直在後面一排墓碑前站著偽裝路人的元榛上前來到苟杞身邊。他慢慢蹲下來,把苟杞的腦袋抄進了懷裡。苟杞手指揪緊元榛的T恤,跟喘不上氣似地吭哧了兩聲。

    陳雯錦的每個雞零狗碎上都有她的字跡。

    保溫杯:太貴了,是唯一沒捨得用的保溫杯。給苟杞。

    手帳本:用來記錄遇到的好事兒。給苟杞。

    SD娃娃:我的娃娃給你收養吧,她們叫芝華和春花。給苟杞。

    ……

    2.

    陳雯錦的媽媽沒收陳雯錦的手機沒收得很及時,待陳雯錦從以前的班主任那裡偶然得知苟杞並非如自己媽媽所言只是「被警察叫去訓斥和被留校察看」,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陳雯錦表情木僵地與前班主任告別,直愣愣地往前走,一不小心撞到門禁柵欄,手裡的糖炒山楂球撒了一地。小區里劉奶奶家的小孫子跑來想跟她打個招呼,仰頭往她臉上一瞧,嚇得靠牆不敢說話。

    她突然想不起來轉學以後的這段時間自己是怎麼過的,不記得老師都長什麼模樣,不記得同桌是男是女,只記得自己寫完了三本草稿紙。而那個一直對她不耐煩但一次也沒有拿她的娃娃音開過玩笑的苟杞,因為她那句「沒有」,在這段時間裡在拘留所待滿天數,然後埋葬了自己最後一個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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