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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不好意思阿姨,飛機上禁止喧譁,可不可以小聲一點,咱們互相體諒體諒。」

    「……行行行。」那阿姨被人點名要求閉嘴,面色不佳,但還是擰起小孩兒的耳朵:「你再吵一句,你媽我就把你從窗戶扔下去,摔成肉泥,聽見了沒?!」

    小孩哭嚎一嗓子,聽完害怕地把嘴捂上了。

    短暫的安寧,我舒了口氣。

    飛機上連不了網,但微博上本地緩存的媒體長圖還在。

    三天前,「首都連環迷奸案」上了熱搜。

    迷奸案的主角王昊天,男,二十九歲,前某網際網路公司應用程式員。除常混入女性公共衛生間偷拍外,連續三年以相親為藉口,非法購買違禁藥品,使用暗中下藥的手段,迷奸了數十名女性,並拍攝不雅照片以作威脅。

    期間,還有多名受侵害者自述,稱曾被其在公共運輸工具上進行騷擾、猥褻。

    檢察機關依法提起公訴,因事實清楚,情節嚴重,社會影響惡劣,一審法院判處十一年有期徒刑。判決宣布後,王某放棄上訴。

    不過調查的結果確實讓人意外。

    強姦雖然是公訴案件,但由於涉及個人隱私,立案難,取證難,法院對於是否構成違背婦女意志的要件認定方式模糊不清,導致受害人應以願意與否決定性行為的正當性的權利難以得到維護。

    就比如這起連環迷奸案,受害者有數十位,最後畏於被告手裡的照片和輿論壓力,沒人選擇報案。

    可悲嗎?

    我想,置身事外的任何人都沒權利代替受害者對事件定性。法律人更需警醒。

    裴雁來在我身側閉目養神。

    我碰了碰他的手腕,沒什麼意圖,他也沒什麼反應。

    時至今日,我大概能明白裴雁來為什麼會選擇這個行業。

    被宗教主導的民族,宗教本身是強大的暴力機器,其他形態同理,因此並不存在更強大的個體。在這樣理論上規則至上的世界裡,能被法律規制的對象是個體臂展可觸及的最大邊界。

    果然是野心家的戰場。

    下了飛機,活動方本應派人接去統一訂的賓館,但裴雁來提前拒絕了。他約了車,目的地是他高中住的那套公寓。

    陵市是陰天,溫度比首都低了不少,打開車窗,風爭先恐後地吹進來,涼爽舒服。

    一個離譜、但放在裴雁來身上又很合理的猜測萌生,我問他:「你來參加論壇不會是因為……」

    「嗯,」裴雁來垂著眼,說,「首都太熱,煩。」

    「……」果然。

    沒想到第二次走進這間房子已經是十年後。來之前,裴雁來叫人打掃過,床是新換的。

    因為沒人居住又套著防塵罩,家具損耗並不大,除了過時的電器,乍一看像是新居。

    就待幾天,帶的行李不多。剛收拾完,裴雁來就問:「想去哪兒。」

    論壇從明天起分三天舉行,上午下午加起來六個小時,剩下的都是自由時間。現在是下午四點,我想了想,給出了一個非常有建設性的意見。

    「不然隨便逛逛?」

    然後我和裴雁來真的去隨便逛逛了。

    小區離高中太近,沒走幾分鐘,就看見了陵市一中的學校大門。

    學校門口有家夕陽文具店,聽說是店主是世襲制,店齡比我年紀都大。

    十年前店門口拴著只年幼的吉娃娃,現在居然還在,只不過它風燭殘年,比記憶里乾癟了太多。

    這隻吉娃娃從前見到裴雁來就狂吠,姑且算是動物對危險的預判,但它在我之前就獲得了裴雁來多餘的目光——講出來很丟人,可我確實曾經嫉妒它,並且在重逢的此刻,我清晰地回憶起那時的滋味。

    我和裴雁來走近,那隻吉娃娃就從地上站起來。它四肢細得像枯枝,眼睛凸出來,但跳起來狂吠的姿態矯健得讓我恍惚。

    叫聲又尖又亮,然後意外也不易外的,裴雁來再次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我不太開心。

    蹲在它攻擊範圍之外,我和它平靜地對視,然後讓它「閉嘴」。這件事我做過很多次,只是從前都是在裴雁來離開後我偷偷嚇唬它,而這次是當著裴雁來的面。

    童年陰影會伴隨人的一生,或許狗也是。

    我也沒想到這隻吉娃娃會和十年前有一樣的反應,幾乎像條件反射。

    它倒在地上,四隻蹄子往上蹬,憤懣鬱結到我開始自我檢討,是不是不該和一隻耄耋之年的小型犬計較。

    和它的對峙被裴雁來一聲笑打斷。

    我站起來,說:「這狗不僅凶,還耍無賴。」

    裴雁來用一種很新奇的目光打量我,半天才說:「不叫的狗咬人最凶。」

    語氣十分微妙,我立刻就意識到此狗非彼狗,鬧了個大紅臉。

    繼續往前走,路過學校正門,陵市第一中學幾個字重新做了電鍍,大門也翻新,暑期暫時沒有學生,但保安還在崗上。

    我的高四是在另一所寄宿學校度過,和那裡比起來,這裡更像人間。如果裴雁來在,那就是天堂。

    「李逵當時勸我不要復讀。」我踩了踩地上的石塊:「我沒聽。」

    從北方飄來一朵陰雲,剛好把太陽全遮住,我和裴雁來的影子都變淡了,輪廓帶著毛邊,分不清誰是誰。

    「我想去首都找你,當時想的是…雖然不是一個學校,但再不濟也是同一個城市,說不定就遇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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