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雞蛋磕在碗裡攪開,再加進適當麵粉蔥花和調味料,熱鍋刷上薄油,糊狀物受熱漸漸成型。因為操作起來不難,所以過程很順利,但直到關火我才想起還沒拿餐具。

    碗櫥打開,我抽出滑架,想從裡面拿到盤子,但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東西。

    我的飯盒。

    高二那年除夕夜,我因為讓裴雁來撞了腦袋又卡了腳,被他扣下的裝過餃子的飯盒。雖然多年沒再用過,但畢竟歷史悠久,看起來半新不舊。

    沒想到還留著。裴雁來可能真有什麼收藏癖。

    我還在抓著飯盒裡里外外搞研究,裴雁來就從後面靠近。他大約剛醒,呼吸略沉,靠過來的一瞬就把頭卡進我的頸窩——頸動脈和心臟同頻震動,人類的生機在此處集中,他似乎對這部分皮膚情有獨鍾。

    「什麼時候買的。」他埋首吻了我,說話時也帶了點鼻音。

    「感冒藥在桌上,」我頭昏腦脹地算了下飯盒的年紀,答:「十三年前。」

    「……」裴雁來撤開:「我是問你衣服。」

    衣服?

    我早上隨手摸了件短袖,是我有意和他湊的情侶款。裴雁來有件純白色,我就買了件黑的。

    「前幾天。」我看他往浴室的方向走,提醒道:「洗完澡記得喝藥。」

    他背對著我,懶懶嗯了一聲。

    我沒什麼胃口,心裡明白這是發熱的前兆。說起來也奇怪,我人高馬大能打耐糙,但感冒發燒是家常便飯,換季關頭尤甚。

    蔫得太明顯,裴雁來問我怎麼了,我搖頭晃腦地抬頭,說,我得再睡一覺。

    然後就看見裴雁來洗完澡換上了和我同款的白T。

    我暈乎乎的,扒拉他脖子安靜地啃了幾口,就像條半死不活的狗從臥室拖出被子,扔在沙發上。

    沒等裴雁來問,我先解釋,「我發燒要出汗,弄髒床麻煩。」

    但還沒倒下,又被裴雁來連人帶被拎回臥室。他掀開被,躺在我身邊,我抱著他,這次徹底沒力氣反抗了,很快半昏迷過去。

    有感冒藥加持,再睜開眼是下午四點,醒來時我抱著他的枕頭,量了次體溫,三十七度六,低燒。

    我隱約記得中午裴雁來又給我灌了一碗藥,很感動,就是差點沒把我嗆死。

    裴雁來在客廳里,他抱著小提琴,百無聊賴地撥弄琴弦——他沒事做時就會這樣,高中那會兒我在他家樓下蹲點,很多個晚上都見到他在陽台上重複這個動作。

    「你下午沒去律所?」我開口,發現嗓子有點啞。

    裴雁來嗯了聲:「雷暴和十級風,沒法出門。線上協調過了。」

    下雨了?

    房子隔音好,我睡得安穩,半點兒沒聽到。

    我端著特地買的,和裴雁來同系不同色的熱水杯,拉開窗簾。窗戶打開一條縫,才聽見屋外霹靂啪打亂響。隨後就是一聲震耳的悶雷。

    我鼻塞,吸了吸鼻子,「明天三環南又要淹了。」

    從合租屋到地鐵站,三環南是我平時上班的必經之路。因為不在主城區,上面不重視,平時管道下水就不怎麼好,暴雨一下,沿街停的車都要遭殃。

    裴雁來過來把窗戶關上,說,「和你沒什麼關係。」

    感冒讓人思維遲鈍,我愣了好半天,意識到自己已經搬家了。三環南淹或不淹,對我確實沒什麼影響。

    由儉入奢易。

    才不到一天,我已經記不清楚那張單人的小床躺著是什麼滋味了。

    「你說的對。」我目光瞥見昨天拿回來的牛皮紙袋,摸貓屁股的念頭起得突然,驢頭不對馬嘴道:「裴雁來,我想對你做件事。」

    裴雁來手指撥過琴弦:「說。」

    ——十分鐘後,小提琴被裝進琴包。我抓著裴雁來的左手,給他塗指甲油。

    情侶室友準備的禮物很齊全,甚至準備了手寫的說明書。

    按上手順序,透明的是底油,彩色的是指甲油,然後透明的又是……亮油?

    精緻的姑娘為自我提升能花多少功夫,我今天終於窺見冰山一角,於是肅然起敬,決定下周多去幾次健身房保持腹肌形態。

    裴雁來左手的底油幹了,在眾多紅的黑的藍的紫的里,我本來心慈手軟,選了瓶並不扎眼的裸杏色。但一轉頭,又看見一瓶克萊因藍。

    理想之藍,絕對又純粹。

    「裴雁來,你別動。」擰開瓶蓋,我第三次提醒。

    裴雁來:「……我沒動。」

    「我知道。」我歪過頭去打了個噴嚏:「是我有點眼暈。」

    裴雁來想把手抽回去:「可以了,去休息。」

    我抓著他的手腕,義正言辭:「不用就浪費了。」

    氣氛僵持。裴雁來為了敷衍病中作亂的我下策頻出,說,那就送給李笑笑。

    我搖頭:「人家說,是要送給我女朋友。李笑笑剛結婚,不太合適。」

    無厘頭的廢話被裴雁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他沒看屏幕,空著的那隻手按下免提接通。

    「喂,你好。」

    語氣如常,客氣又溫和,臉上卻沒什麼表情,看幾次都覺得他分裂達到了一定境界。

    「……您好裴律師,我是李陽鳴先生的女兒。您還記得我嗎?」

    我手一抖,指甲油滴到他拇指一側。裴雁來皺眉,反手捏住我兩頰,把沒幹的染料蹭在上面。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