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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裴雁來沒說什麼。
他用手機拍了照片,按著我的後腦勺,說:「走了。」
離開垃圾場,程式設計師剛剛把玩具吐出來。他趴在地上邊咳嗽邊大喘氣兒,時伴乾嘔,臉和脖子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嗆的,漲得發紅。
裴雁來蹲下,把一張圖樣眼生的名片塞到他汗漬的領口,又慢條斯理地用消毒濕巾擦乾淨手。
程式設計師目眥欲裂,裴雁來卻不緊不慢和他對視。
裴雁來不露笑臉時像尊無悲無喜的神像,只是慈悲並不是一種附加的特性。
意料之內的,程式設計師很快敗下陣來。
「……」
他慌亂眨眼,率先移開目光,大氣都不敢出。這滋味早年的我很能感同身受。
裴雁來把濕巾扔到他臉上,溫聲道:「你會用到的。」
我和他一人拎一個箱子離開合租房前,裴雁來還笑著和情侶二人告別,仿佛無事發生。只是這次女人面色僵硬,再也露不出嬌羞的笑意。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在關上這扇貼著「五福臨門,x年大吉」的熟悉大門時,和兩位鄰居道了句再見。
在明築雅閣安置好大半行李,天色已經擦黑。
我和裴雁來說好去樓下吃麵,但我坐在基本上已經被騰空的行李箱上,盯著手機忘了時間。
裴雁來突然伸腿踢了一下,行李箱往前滑出去一米不到,我被帶著往前跑,剎完車後,又在原地人工轉了個圈。
但手一滑,手機摔到地上。
他俯下身,幫我撿起手機:「走吧。」
「好。」
我點頭接過,屏幕還停在相冊里一頁卷宗的圖片上。
是一起強姦案,去年發生在首都大學城,檢方訴被告人利用非法售賣的迷幻藥對被害女姓實施迷奸。
這些女性有的是被朋友介紹,在聚會上和被告人相識,有的甚至只是因為獨身在餐廳里和被告人坐在隔壁桌,就被盯上,視作獵物。
藥物的學名很複雜,我還沒翻來及翻到證物的照片。
「王昊天的藥有問題。」我肯定:「前兩天,我無意間在他手機里看到過一張照片。」
裴雁來問:「什麼照片?」
我回憶道:「一閃而過。當時我沒往這方面考慮,但現在想想應該是偷拍,視角……像是在女廁所。」
我沒忍住,低聲罵了句:「畜生。」
裴雁來嗯了一聲,打開手機,發了幾條信息,然後對我說,「明天聯繫一下安義的田律師,送佛送到西。」
安義律所的田律師?庭前工作做得一塌糊塗,專業素質臭名遠揚,某種意義上也是位人物。
沒記錯的話,上個被他辯護的情節加重的強姦犯,有期徒刑刑期頂格。
……確實送佛送到西。
下樓的時候我和裴雁來聯繫了警方。
直到坐到手工麵店,捧著牛肉麵咬滷蛋,我還在沉思。
麵店的老闆又端上來一碟小菜。
我發著呆,筷子夾起一塊醃過的洋姜。還沒遞到嘴裡,就被裴雁來橫刀奪過去。
他扔進垃圾桶,我才後知後覺,姜這玩意兒從記事起就是我的死敵,吃一口抑鬱三天。
我心裡不太舒坦。
「你說……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糟糕的事還藏在陰影底下沒被人發現?破除偏見,聽見呼聲,為什麼永遠比沉默難做?」我吹了吹滾燙的面,問。
面是剛出鍋的,眼前翻騰著空氣都溫熱。
裴雁來的面目在此刻模糊,過往形形色色的畫面卻無比清晰。
「很多。司法是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後一道屏障,但說到底是人在運作。利益盤虬,封閉五感時發聲困難符合生物學邏輯。」
兩個問題,兩個答案。
他的視線穿過不可觸碰的薄霧,和我相撞。
是,他說的對。
太陽底下無新事。
程式設計師尚且如此,仍在安然度日。別的我更不能講。
可法律人到底能做什麼?該做什麼?
其實我和裴雁來高中時常有這樣漫無邊際的話題。人文或是自然……他和我思維方式迥異,在某些地方卻總會有共鳴。
或許他真有讀心術。
一些問題我並沒有問出口,裴雁來卻給了我回答。
「做你想做的。」
「……」
我愣了一下。
類比西遊記里的唐僧大概更合適,我意識到自己被他舉重若輕地圈進龐大而堅不可摧的壁壘。
這是絕對的安全區,經年以後仍舊只對我一個人開放。
被偏愛的滋味太容易成癮,我得承認,我已經食髓知味。
阿列夫零
*金戈,可以百度。
裴說最後這句話的基礎是,他清楚地知道山善良、熱誠。「想做的」也不是指片面追求實體正義為被告人辯護時不維護被告人利益諸如此類違背職業守則的事,而是指面對一些更龐大不可說的「壓迫」,是否有打破沉默的主觀意願和客觀行動。
寫到這裡大家應該可以看得出來,裴的冷漠源於他拉到滿點的利己主義,但他仍舊有自己的溫度。
第66章 好運發熱
夜裡空調溫度有點低,早上起床我頭腦發昏,以防萬一,我沖了兩杯感冒沖劑。
同居的第一天,我打算給裴雁來做早餐。冰箱裡資源豐富,但我怕翻車,還是選了最穩妥的蛋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