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頁

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我在裴雁來面前可以做待宰的羔羊,但我並不吝嗇對其他人露出醜陋的獠牙。

    程式設計師摔倒時手機從口袋裡滑出來,我腳尖一歪,就沿著樓道滾下去。屏幕沒碎,但滑落的過程誤觸開了鎖,一閃而過一張模糊的照片。

    我沒看清楚,但直覺不對勁,程式設計師卻飛撲上去把手機撿回來:「你他媽幹什麼你?」

    沉默幾秒,我撞開他的肩:「讓讓。」

    我抱著箱子站在明築雅閣門口,因為忘記拿進出的身份卡,只能歪著腦袋,把手機夾在肩膀和頭之間,給裴雁來打電話。

    電話沒響兩聲,就被他掛斷了。我還沒來及再打一個,身後就傳來鳴笛聲。

    是裴雁來的車。

    「你去梁老闆那兒了?」

    裴雁來穿著黑色短袖和運動褲,身上有水汽,應該是剛洗完澡。他把車門鎖打開,懶懶地應:「嗯。」

    從第一次入侵裴雁來私人領域起,滿打滿算兩周半,他房間裡我的東西卻越來越多了。

    也不是在洗澡時看到一對牙杯和牙刷才有這種覺悟,昨晚我往合租房的洗衣機里塞完髒衣物,打開衣櫃,發現可供換洗的衣服越來越少。

    晚上十點三十分,客廳只開了兩盞昏暗的小燈,我在沙發上窩著快進看完半部「鐵達尼號」,裴雁來和客戶打完電話,從書房出來。

    屏幕靜止在女主人公去世後重新回到那艘巨輪時,她正提著裙擺,穿過隨樂而舞的人群。

    「你帶來的箱子放在門口會攔路,」裴雁來把手機隨手扔在桌上:「去收拾了。」

    對了,還有箱子。

    我差點給忘了,後知後覺從沙發上爬起來。

    重色輕友雖然是我本性,但我此刻確實燃起對耿一直的愧疚。

    唱片機放在我那兒不合適,但放在裴雁來家裡就不顯得掉價了。為了給機器騰出空來,我把插著「林肯先生標本版」的花瓶挪了挪。

    架子後面還放著小提琴包,怕被碰倒,裴雁來適時伸手扶住。

    「哪兒弄來的?」裴雁來問。

    我哦了聲:「耿一直提前送的……禮物。」

    裴雁來從不過生日,於是我把這個詞躍過。他卻自己提了:「生日禮物?」

    我一愣:「你記得啊。」

    裴雁來看我的眼神挺奇怪,就像小學數學老師看著算不出一加一等於幾的六年級學生。

    這個比喻實在奇詭,我忍不住笑。他錯身而過時,用手捂上我的眼睛。

    「傻樂什麼。」

    我小人得志的種種心理活動不便宣之於口,於是仰首,在他手心落一個吻。

    然後跑掉。

    被程式設計師弄髒的是首粵語歌。黑膠唱片這玩意兒很嬌貴,磕碰和油漬容易造成不可逆的損害。好在那傻逼弄髒的只是外殼,我擦乾淨,按網上的教程把唱片放進唱片機。

    舊貨雜音都不小,滋滋啦啦地響過前奏。

    燈光昏暗,樂聲曖昧,裴雁來在閉目養神,我今晚用了他的身體乳,是並不厚重的木質香。

    我喉結滾動,朝他彎腰伸手。

    「在搞什麼花樣?」他眼皮薄,眼睛微動後睜開眼,輕聲問。

    「氣氛不錯,」我解釋:「想邀請你跳支舞。」

    裴雁來很輕地笑了下:「你會跳嗎?」

    「留我做個垃圾,長埋於你家。」

    「從沉溺中結疤,再發芽。」

    「……」

    女歌手唱起粵語輕佻又性感。

    我搖頭。

    裴雁來並不意外,反客為主抓住我的手腕,低聲道:「我可以考慮教你。」

    我不信他有這樣的好心:「學費要多少?」

    他沒給我答覆,突然姿態強硬地攬過我的腰,手滑上去和我掌心相握:「要學什麼?」

    女聲啞啞地唱「讓你愉快,讓我瓦解」。

    我答:「當然是男步。」

    裴雁來手指用力,然後說好。

    如果觸碰有形,那麼我身上一定被點滿野火。我被他按倒在沙發上時想,比起跳雙人舞,裴雁來顯然更中意和我做曖。

    恰逢樓下某位住戶醉酒後詩性大發,黑膠唱片剛好放到結尾,我在「太愉快難招架,比不上在你手中火化」的曖昧尾聲里,咬著裴雁來的喉結,鸚鵡學舌地重複鄰居的話。

    「鞭笞我吧,月光。」

    我說,這他媽可真是矯情透了。

    但沒想到裴雁來就吃我這土了吧唧的一套。

    他從黑色的琴包里抽出琴弓,說,該收學費了。

    ……

    ……

    茶几被我控制不住地推出去一米多。

    裴雁來把失神到恍惚的我從地板上撈起來,按著腦袋沖完澡,連拖帶拽地押回臥室的床上。

    電子鐘響了一聲,是凌晨一點。

    我睡意全無,一閉眼全是明早保潔阿姨見到客廳的一地狼藉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不想睡?」裴雁來突然問。

    我悚然一驚,條件反射道:「不來了。」

    「……」

    裴雁來似乎很無語。距離太近,溫熱的呼吸打在我頸側上淺淡的咬痕,有點癢。

    我意識到自己鬧了笑話,找補道:「我是說,不如我們聊會兒天。」

    我問他,腰上的疤是怎麼回事?

    其實這個問題,我從第一次在地下射擊場看到他赤著的上半身時就想問了。剛剛在胡亂中蹭過去,粗糙的觸感還留在指腹。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