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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他隔著過往的人群和我對視,我清楚自己的眼神太過火,所以慌不擇路挪開目光。
我太遲鈍了。
直至此刻我才意識到,原來裴雁來一直都在看著我。
只是他看向我的時候,我總是回頭。
「你知道嗎?」李笑笑突然開口:「我不愛我丈夫,他也不愛我。我結婚其實是因為我媽。她年輕的時候操勞過度,現在身體特別差,不知道還能熬幾年。她最大的期望就是我能像她朋友的那些孩子一樣,在年老色衰之前,能找個人結婚,安定下來。她總覺得,女人這樣下半輩子就沒有憂慮了。」
我有些意外。這些話她從沒提過。
「消滅個性就能拯救搖搖欲墜的整體性嗎?」答案當然是不能,她沒有笑,「但我沒法拒絕我媽。我不想讓她有遺憾。」
可悲嗎?毫無疑問的,但我什麼都不能說。她或許是在婚前的十分鐘想找個人傾訴,而我的立場只有傾聽而已。
五分鐘後,典禮開始。
鼎潤的同事都在舞台的右手邊,我在左邊第二排的角落落座,旁邊給裴雁來留了個位置。
新郎個子不高,也其貌不揚,但氣質端正文質彬彬。
李笑笑沒騙我,喜歡還是不喜歡,眼神能看出來。他們走向對方時克制又禮貌,比起新婚夫婦,更像是兩位青澀的演員。但李笑笑的母親哽咽得很厲害,她坐在輪椅上發言,麥克風放大她的呼吸不暢。整場婚禮,只有這一刻,李笑笑流下了眼淚。
伴娘拿著婚戒上場時,裴雁來才姍姍來遲。
司儀問女方,你是否願意,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都愛他,尊重他,接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李笑笑沒說話,只點點頭。
沉默在此刻本應是很尷尬的,但婚慶團隊氣氛組很在線,背景牆上適時放起浪漫愛情的VCR。
我注視著花台的一對新人,裴雁來主動攤開手,然後我抓住他,說,我愛你。
鄭重又不那麼鄭重。
裴雁來垂下眼,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台上,擺弄我的手指。
典禮結束時,冰雹停了。
原本安排在草坪的自助餐又擺了起來,只是西花園的地勢低,有積水,賓客全部移步至東花園用餐。
宴會廳人群散盡,我也想跟出去,裴雁來卻徑直去了西門。
雖然從沒攤開來說,但我知道他和我一樣,並不喜歡人群。我跟在他身後,來到空無一人的西園。
下完雨夾雪,花園裡草木都被洗刷上水汽,空氣格外清新,不遠處傳來小型鳥類脆亮的鳴啼。
「來這兒做什麼?」我蹲下去,去看一朵紫色的花。
裴雁來說:「讓你看看我。」
我一愣,抬頭去追他的身影。
裴雁來逆光站著:「好好看著我,然後再說一次。」
「說什麼?」我問完,心裡卻有了答案,只是不太確定:「……我愛你。」
裴雁來歪了下頭,「剛剛你可不是這個語氣。」
於是我站起身,理了理領口,認真地重複:「我愛你。」
「裴雁來。」
「無論疾病還是健康,貧窮還是富有,都愛你,接納你,忠貞不渝,直至死亡……」
「……我也不離開你。」
我篡改了宣誓詞。我不避諱談死,但畏懼分離。
是漫長的靜默。
裴雁來和我對視,難得地不是在對峙。
「那邊有把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這會兒語氣前所未有得溫柔:「幫我拿過來。」
我被他蠱惑,只知道呆滯地說「哦」,然後從手邊樂團拎起樂團遺落在這兒的小提琴。
裴雁來應該挺久沒碰過琴了。
他站在闊葉常青的樹冠下,架起琴,搭上弓時,剛出的幾個音不太流暢,但很快漸入佳境。
音樂的私密性決定了,裴雁來的每一次演奏都是情緒,我曾經在他家樓下偷聽,或模糊或清晰。真誠和表達欲是裴雁來先天缺失的品質,可這是為數不多的一次,他剝開自己,把心事說給我聽。
A time for us,死而同穴。
曲子拉到一半,我去吻他。
樹從地里凸起虬結的根,琴被靠在上面。他曖昧地咬著我的上唇,罵我白日作怪,我解釋說,耍流氓其實不是我的本意。
是他勾引我的。
我們去了廁所隔間,再出來時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
東花園的宴會還在繼續。我走入人群,心虛地把領子往上拉了拉,遇到謝弈多聊了幾句,再轉頭時,裴雁來遠遠落在後面,被一個穿著鵝黃色裙子的漂亮姑娘攔住。
裴雁來掏出手機,那姑娘也拿著手機,看樣子相談甚歡。
相談甚歡……
我順手拿起一杯香檳,走近。
「裴律,這酒味道不錯,你試試?」我壓根沒喝,瞎扯的。
那姑娘清秀甜美,看見我過來,笑了一下,然後就找個由頭離開了。我不知道是該誇她太有眼色,還是該反省自己是不是臉色過分難看了。
裴雁來指尖彈了彈玻璃杯壁,琥珀色的液面漾起波紋。
「林小山,你前段時間和我說了什麼?」
我還在想剛才那姑娘的事,走神道:「我說什麼了?」
「……」
裴雁來湊近,這個距離讓我瞬間回憶起廁所隔間的荒唐,周圍沒人,他拇指按住我的喉結,用這張過分的臉,講過分的話:「你如果不想戒酒,家裡還有很多條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