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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病房門口的椅子上,有人弓著腰坐著,用手扶著臉,這人頭頂只有一層薄薄的發茬,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她抬起頭,我才十分意外地發現竟然是胡春漫。

    胡春漫黑眼圈太明顯了。或許是我驚詫得太明顯,她摸著頭笑,多少有點尷尬:「長發不好打理,我覺得耽誤時間,就給剃了。」

    傳統主流審美來看,胡春漫算不上精緻漂亮,但剃了頭,反倒顯得她頭骨長得不錯。我真心誠意地誇她:「很好看。」

    「謝謝。」她笑笑,然後看向我身邊的裴雁來:「裴律師。」

    裴雁來頷首,神態溫和:「胡律現在醒著?」

    「啊。」胡春漫回過神,點頭:「醒著,昨晚聽醫生說了治療方案之後他就一直念叨著要見你,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才大清早叨擾。」

    「沒關係,隨時聯繫。如果林助理沒接電話,直接打我的號碼也是一樣的。」裴雁來笑笑,安撫意味十足:「那我先進去。」

    睡眠不足讓我精神渙散,看裴雁來推開病房的門,我眨了眨眼跟在他身後。但他腳步一頓,微側過臉,從我的視角只能看見他格外漂亮的眼尾。

    裴雁來隻字不言,我卻明白這是個制止的信號。

    我停下腳步,小聲提醒:「胡律應該精力不足,注意時間。」

    他點頭:「我知道,放心。」

    門外只剩下我和胡春漫。

    氣氛有些尷尬,於是她隨口問道:「林助理,你不進去?我爸雖然沒提,但我覺得他應該是想見見你的。」

    「裴律和胡叔有事要聊聊,我進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多個人反而吵,影響他休息。」

    「這樣啊。」她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指指我的袖口,提醒道:「你的袖子散下來了。」

    我愣了下,才低頭去看。果然,一邊卷到了小臂,一邊卻長到第二節 指骨。

    昨晚我把衣服塞洗衣機里,洗了卻忘記拿出來,皺皺巴巴成一團,完全沒法穿。早上出門時又趕時間,我只能從裴雁來衣櫃裡隨便拿出一套運動服套在身上,但這人骨架比我大一個號,袖子和褲腳都要捲起來才合適。

    我整理好袖口:「謝謝提醒。」

    胡春漫道:「不客氣。」

    「治療方案的事……」

    胡春漫這才眨了眨眼睛:「是一種蛋白療法,褒貶不一,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大範圍投入市場,有的患者說控制效果很好,有的就……」

    我很快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存在風險。

    我問:「胡叔他怎麼想?」

    胡春漫搖搖頭,苦笑兩聲:「我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麼。我就沒搞清楚過。」

    「……」這話說得微妙,我就不方便接了。

    死生太重,在醫院裡,一切情緒都被無聲放大。

    我們並不相熟,加之胡春漫陪護太久身心俱疲,我缺覺時話更少,在這段對話之後,整整十分鐘都沒人開口。

    沉默是被隔壁病房的吵鬧聲打破的。吵嚷聲很大,聽口音也是兩個外地人,但很快,護士站的護士就被驚動,推門叫停勸和的動作極其熟練。

    胡春漫解釋:「是隔壁老人的兒子和兒媳婦。老太太腸癌晚期,現在進食都成問題,老伴兒又不管事。他兒子病重的老娘全丟給老婆,前幾天晚上還去……,被他老婆抓了個正著。我在這兒待了這麼久,幾乎每天都會看到他們吵架。」

    都什麼人。

    「自己鬧出的笑話還要打擾到其他病人休息……」我沒忍住悄悄打了個哈欠,話儘量說得客氣:「不太好。」

    胡春漫看向我,眼神有些微妙。我和她對視兩秒,是她先移開視線。

    「不好意思啊。」她突然說:「早上我打擾到你了吧?」

    「什麼?」我以為她是說影響睡眠,不熟練地寬慰道:「我平時也差不多這個時間起床,沒事。」

    但胡春漫的文化背景相較於國內更加開放。

    「Here.」她點點自己的耳垂下方,露出今天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就是細品總覺得揶揄:「抱歉啊,我早上也是太激動了,老胡睡著的時候多,我只能那個時間打電話。」

    「……」

    我愣了下,遲疑一瞬才摸上頸側,觸感確實和周圍的皮膚不太相同。痕跡位置相對隱蔽,我早上走得急,完全沒發現裴雁來還留了個這麼明顯的標記。

    胡春漫這話我還沒想好怎麼接,病房的門就被從裡面推開了。裴雁來走出來,又把門關上,我和胡春漫都站起身。

    「又睡下了。」我和胡春漫還沒開口,裴雁來就先說。

    「事情談完了?」我問。

    裴雁來點了點頭。

    胡春漫神情有些黯淡,「最近他挺容易困的。」她仰頭問裴雁來:「你看他狀態怎麼樣?」

    胡春漫個子不高,所以裴雁來微微垂下頭,回答:「住院住久了,容易疲憊也正常。胡律頭腦很清醒,剛剛狀態還不錯。」

    胡春漫終於露出點兒笑模樣:「治療的事,他怎麼說?」

    裴雁來回答:「他的意思是想嘗試一下,轉院的事我來處理。」

    我一愣,問:「要轉去哪兒?」

    裴雁來把目光調轉向我:「還在本市,但是所私立醫院。只不過三個療程後還要再做一次手術。」

    我不清楚胡春漫是鬆了口氣還是有別的情緒,她抿了抿嘴,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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