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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在他的家裡,我不敢放肆,只能站在門廳打量。一百七十平米的平層,家具裝修和陵市那間幾乎一模一樣,戀舊到可以。

    除了……

    除了客廳小桌上擺著的小花瓶。

    月季的花期已經過了,但被密閉在真空的花依舊紅得發暗——那晚我買了一捧十九朵林肯先生,如今每一朵都被壓製成標本,達成某種意義上的永生。

    我發了會兒呆,剛想拿一支,還沒碰到包膜的邊緣,浴室的門就被打開。

    我忙收回手,想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架子上有新內褲和毛巾,」裴雁來穿著浴袍,擦著頭髮,看著我,頓了頓才說:「睡衣在衣櫃裡。」

    我愣了下:「什麼?」

    「你不去洗澡麼?」

    「哦,哦。」我如夢初醒:「我這就去。」

    走出兩步,我又停下。

    靈光一閃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猜測是一瞬間萌生的,很快蓬勃生長。我心跳得飛快,猛地回頭,盯著他看了半天才開口:「保潔偷盒子的計劃,你在他行動之前一點兒都沒猜到嗎?監控里真的什麼沒拍清楚?」

    我頓了頓,又連珠炮一樣問。

    「夏桑孩子的滿月酒,孫汀洲是自己主動要來參加的嗎?」

    「我和他分明不熟,他突然告訴我那些,真的只是因為良心發現嗎?」

    「還是說……」

    還是說,有人在借他的嘴,想要告訴我當年的部分真相。

    裴雁來動作慢了慢,沒有回答。

    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得到答案,話鋒一轉:「花是上次辦公室里的那束吧,怎麼還留著?」

    「你想讓我扔?」裴雁來反問,

    我送花時未留姓名,於是此刻訥訥:「你知道是我送的啊?」

    他閉上眼擦擦頭髮,「嗯,也就你這麼俗。」

    「……」

    裴雁來衣服尺寸比我大,褲腰松松垮垮掛在胯骨。我洗完澡卻沒有浴袍,總擔心走幾步就衣不壁體。

    他的臥室沒開燈,遮光窗簾也拉著,我乍一從光線充足的浴室沒入暗處,就變成摸黑的瞎子。

    進浴室前我觀察過,他臥室非常大,床在中央,連排的衣櫃就在浴室門五步開外。我小心地摸過去,順利推開櫃門的滑軌,企圖摸出一件襯衫或短袖應急。

    單櫃的櫃門開了半扇,我伸手去抓,卻意外什麼也沒碰到。

    空的?

    我愣了幾秒。

    但根本沒時間讓我反應——

    「滴。」

    遙控聲突然響起,伴隨機械的細微嗡鳴,身後的窗簾徐徐被拉開。

    雨停了。

    大風颳走陰雲,凌晨一點的月光格外得亮。

    以至於我剛完眨眼就看清這塊私密的空間到底放了些什麼。

    衣櫃裡根本沒有衣服。

    側影正面,歡愉懊喪,從少不更事到衣冠楚楚……貼在正中間的那張是誰穿著學士服,他把合照里的其他人全部剪掉,只留了一個人和青天獨對。

    不算自然的笑,鏡子裡每天都能見到,再熟悉不過。

    ——貼滿整牆的偷拍照,竟然張張都是我的臉。

    「好看嗎?」

    裴雁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窗邊,又或許一直都在。他手裡把玩著一把小巧的蝴蝶刀,刀刃翻飛,他毫髮無傷。

    我失手把毛巾掉到地上。

    他這幅模樣太迷人,但我擔心他打算用我的血給那把刀開鋒,於是我站在原地,沒動彈。

    或許看出我的遲疑,裴雁來熟練地把刀刃收回去。

    他點點頭,是讓我過去的意思:「我有話要說。」

    我走到他身前時,和赤身似乎也差不多:「剛剛那些照片……」

    「我找人拍的。」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不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照片上的人真的是我嗎?我真的是林小山嗎?我是在做夢,還是缸中之腦實驗的犧牲品?

    半晌,我才幹澀而艱難地問出口:「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在拍我?」

    九年,對於裴雁來這種耐心極差的人幾乎是天文數字,而我卻對此一無所知。

    「非要刨根問底麼?……好。」裴雁來給了我答案:「是每年,每月,每周……三千四百三十五天。」

    「當初把我推開的是你,但我忍不住犯賤。」

    「你聞我的香水,我對著你的照片,某種程度上也算公平,對麼?」

    草。

    對麼?對什麼對?什麼對不對?

    犯賤?

    誰?

    裴雁來?

    我人傻了,因為受了刺激,體溫都在上升。嘴唇張合,卻很難再說出什麼話來。

    犯賤這種詞不該從他從他嘴裡說出來,這人磅礴的自尊竟然為我甘願被碾碎成齏粉。

    這簡直像是胡扯。

    可他沒騙我,我如此篤定。

    「你為什麼突然回國?為什麼在偏偏那個時間回應了老胡的邀請?」明明五年前不是這樣的。我喉結滾了滾,幾乎語無倫次,一個離譜的推測形成後便無法忽視:「我替耿一直和周小培相親是在去年九月……」

    但話沒來及說完,就被猝然截斷。

    「對不起。」裴雁來突然開口。

    不誇張,我幾乎立刻耳鳴了幾秒。

    今晚受到的刺激太多,以至於我慢了幾拍才意識到他對我說了哪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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