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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眼熟。

    我愣了愣,花了幾秒才徹底確認,這是春節假期前晚裴雁來在酒吧見的人沒錯。

    「嗨。」她對我招招手:「我叫Judy,你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馬紅。」

    中文很流利,語調很地道。

    ——可她聲音粗啞,聲域偏低,反倒像……

    「哈哈,我知道你在想什麼。」Judy開場就語出驚人:「我二十一歲變性,做女人已經十多年了。」

    信息量有點兒大。

    但我很快回神:「您好。我是林小山,裴律的助理。」

    我自報家門,Judy卻神色一動:「你叫……」

    裴雁來突然走近,我下意識往後退,他沒說什麼,把平板遞到我手裡,打斷:「坐吧。」

    平板上密密麻麻是鼎潤相關的重要文件,裴雁來耐性差,所以分外看重效率,分門別類排列,找起來很方便。

    「我說,你聽。」裴雁來坐在沙發上,頭向左側一歪,示意我坐在這兒:「把涉及資料的副本打包,發到Judy郵箱。」

    甜頭來得太突然,我神思恍惚,一時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直到木著臉坐到裴雁來手邊,我才訥訥:「好的。」

    兩人就鼎潤之後的運營方案討論了半個鐘頭。Judy和裴雁來的風格確實不同,裴雁來的步調乖張不馴,看問題角度詭譎,手段狠辣果決,但她做事著眼小處,細緻入微,謹慎但不保守,走得很穩。

    客觀講,確實是很好的配合。

    鼎潤屹立雖久,但近十年社會發展迅猛,形勢風雲莫測。老幾位前瞻性固然是有,但守成的保守思想也根深蒂固,長此以往,走下坡路幾乎是必然。從放手交給裴雁來的決定來看,老胡應該深諳這個道理。

    談話內容告一段落,我把文件整理好發送給Judy,她卻撐著下巴看著我,像在觀察,也像在思考。我和她對視,她坦然地對我笑笑。

    「今晚我打算請大家聚餐,互相熟悉一下,地方我訂好了,就在藍稍。二位記得參加。」

    藍稍是承辦大型聚會的酒館式餐吧,一年前,被某平台的知名博主做視頻推薦後變得炙手可熱。

    我下意識看向裴雁來,他沒明確表態,我猶豫著想說點兒什麼,Judy的手機卻響了。

    她掃了眼屏幕,沒接,拎起鏈條包起身:「我中午還有約會,就先走了。」我也站起來,錯身而過時,她笑笑:「晚上七點,不見不散。」

    近十厘米的細跟高跟噠噠走遠,辦公室里只剩我和裴雁來。

    我的工作結束,但古怪的是,裴雁來沒按慣例逐客,他閉目養神,不動聲色。我該走的,但我不想走。

    「裴,」話到嘴邊,我改口道:「裴雁來。」

    他閉著眼:「嗯。」

    裴雁來是我的難題,他一出現,我就抓耳撓腮形容狼狽,但偏偏分值致命,我不能放棄。我躊躇兩秒,問:「何為思怎麼樣了?」

    這個名字在鼎潤被消音,雖然私下裡議論的人不少,但明面上成為了禁詞。似乎只要被叫出口,時間會被拉回那場不能多談的混亂,然後「裴雁來」這個關鍵詞就避無可避。

    當時兵荒馬亂我慌不擇路,看起來雖然嚇人,但現在回過神來,我知道他下手時心裡多半有數。

    但……

    那可是裴雁來。

    清風明月,松山白雪,紳士又性感,待人接物分寸感極佳,入職半年從沒見過他冷臉。

    但就這麼一個人,差點兒當著鼎潤上下的面把人打成豬頭不說,事後還能沾著半身血笑得優雅不迫。審美上,這一幕如果放在熒幕肯定會有人大喊「fabulous」,但在現實生活里親眼目睹,可就完全是反效果了。

    ……這是驚悚片。

    裴雁來終於把眼睛睜開。我站他坐,他側目看過來需要仰視,這種姿勢在我和他之間少見,於是我感到不安。

    「他初中讀寄宿學校,同寢的室友有同性戀傾向,半夜鑽過他被子,留了陰影,所以反應過激。」裴雁來解釋:「周末我去見了他一面,牙折一枚,面部軟組織創,輕微傷,不用住院。我和他談了談,最後決定私了。」

    我摸不准裴雁來到底是什麼態度,一邊心虛得要命,一邊又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他沒鬧什麼大動靜?不像他的風格。」平時得個感冒咳嗽都要折騰好幾天。

    裴雁來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眉眼竟然罕見得溫柔:「我還以為你是來說謝謝的。」

    「……謝謝,」我一愣,「真心的。」

    如果不是裴雁來出手及時,我現在是躺在太平間還是ICU都不好說。

    得到想要的答覆,裴雁來卻沒什麼別的反應:「就算想鬧也得敢鬧。那天是他先動的手,銅像上還有他的指紋,更何況,上一位何律師的帳有多少走的是他的流水,單拿出來一筆,都夠他蹲三年。」

    關心則亂,他果然連發瘋都留了後手。

    是,何為思手上不乾淨,裴雁來這兒還捏著一沓舊帳,事情鬧開了最後他一定不好收場。

    那天的事兒,再深究就沒意思了。我適時把這頁掀過,話鋒一轉,問:「你還記得高中那會兒的學委嗎?叫夏桑。」

    裴雁來:「有點印象。」

    「下周就是五一。」我看了眼日曆:「她給孩子辦百日酒,請了挺多高中同學。你來嗎?」

    他今天真的有點不對勁。我話說完了,等他答覆,他卻隻字不提,緩緩眨兩下眼睛,像頭一回見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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