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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
「到現在都還沒有成功?」問題的角度很刁鑽。
這就有點戳我痛腳了,我灌下一口咖啡,不太情願地答:「……是。」律所離得不遠,我下意識抬了抬頭,但並不能看到裴雁來辦公室的落地窗:「但我沒打算放棄。」
玩兒數字的都敏銳,周小姐也是位邏輯鬼才,她攤攤手,溫溫柔柔遞出一刀:「那反過來說,我喜歡你,我想追你,還沒成功且不想放棄,這些都是我的自由。未來的大律師,你都沒給自己判死刑,憑什麼決定我是槍決還是安樂死,人不能這麼雙標。」
心理素質很強大的對手。硬的不吃,軟的我來不了。於是只能把底牌亮出來。
我用勺子把靠近自己那一份蛋糕尖挖走,意外的是入口發現是咸奶油。等到這玩意兒被我徹底吞到肚子裡,我才把勺子放下,直視著周小培的眼睛,告訴她:
「我不是法官,你也不是當事人。我沒有權力對你宣告判決,只是在陳述認定的事實。」
「我喜歡的是男人。」
「……」
周小培的攪拌勺落在瓷杯里發出脆響。
她很意外,也是,說不震驚是假的。
雖然和以前比,當下社會對同性戀的接納度有所轉圜,但必須承認的是,我們依舊是少數。少數就意味著脫離主流,在這個以「永遠正確」為標準的正午,鍘刀總會朝異類揮去。
我不知道她怎麼想,又怎麼看,這不重要,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要下雨了。」我再次看向窗外,隨口道。
天氣預報里說下午有小雨,但早晨首都艷陽高照。
直到現在,陰雲迅速聚集在一起,壓在並不澄澈的頭頂。我從前偶爾會鑽牛角尖,思考存不存在一生沒淋過雨的智人,我甚至問過裴雁來這個問題,他的回答是有,比如死在生產半道兒的嬰孩。
我反駁他,說,羊水是母體的雨。他單手推開我湊近的臉,讓我少用抽象思維詭辯。
人都得淋雨。
在雨里,精心描畫的面具會模糊,負面情緒容易傾閘,它阻絕社交,所以置人於獨處,然後才能看清自己。
短暫的驚詫過後,周小培變得非常平靜。
沉默半晌,她才順著我的視線投向窗外,空氣潮濕得如有實質:「是啊,可我沒帶傘。」
我看著她,說:「我辦公室里有兩把,很近,就在對面,我去拿。」
周小培笑著點頭,我看得出她在朝我釋放善意的信號:「恭敬不如從命,那就謝謝你啦。」
從見面開始就略顯緊繃的氛圍在這一刻彌散。
持續兩個月的壓力卸下,我沒本事做聖人,更沒道理強制要求別人做聖人:「我沒有立場要求你對我母親他們保密,說不說看你的意思。」
「你放心,我不會多話的。」周小培愣了一瞬:「我無意影響你的家庭關係。出櫃這種事,還是你親自來比較好。」
「謝謝。」
「也謝謝你的坦誠,我可不想當同妻。我放棄你了,不過……」蛋糕沒人再動,周小培似乎又對別的事起了興趣,眼神狡黠:「到底是什麼神仙啊?讓你這種八分男念念不忘還搞不到手?」
「八分男?」我不解。
她解釋道:「以前社交網絡上喜歡給女人打分,一分兩分八九分,現在也給男人打打嘍。這叫反凝視。」
我點點頭:「哦。如果十分制,那他一百分。」
如果裴雁來能愛我,他就變成正無窮。
周小培看我的眼神頓時變得很微妙:「你……沒想到你這麼戀愛腦,明明長得挺渣男的啊。」
渣男?我乾笑兩聲:「對不住,我比較擅長在一棵樹上吊死。」
周小培說甜食影響身材,秉著浪費食物可恥的原則,除了她動過的那塊,三分之二的蛋糕最後進了我的肚子。
牛嚼牡丹,很膩。
幾乎是我們起身的一瞬,外面突然下起雨。雨勢並不迅猛,但又細又密,北方少見這種連綿陰雨的天氣,淋了很容易感冒。
把西裝當雨披,我沖回律所,拿了傘送給她。她接過,笑著說再見,但我們都心知肚明,做不成朋友,下次見面就是遙遙無期。所以我揮揮手,沒再言語。
咖啡廳提供主食,我想起裴雁來還沒吃午飯,於是又折返回去,買了牛皮紙包著的黑椒牛肉帕尼尼和燙手的中杯馥芮白。
結完帳,我拎著牛皮紙袋和咖啡推開門,身後卻殺出一位不速之客。
瞎了眼的狗東西從後往前,直衝衝撞上我的右肩。
如果不是我身體素質好,下盤穩,估計一個趔趄就會倒在地上。地面泥濘,預想會很狼狽。
「……何律師。」
是何為思。
我叫他,是有點想找事的意思。
看方向,他是要回鼎潤加班。但他手裡拎著公文包和咖啡,步履匆匆連傘都沒打,也沒回頭看我,不知道是真聾還是裝聾。
何為思的身影漸遠,在律所門口又和裴雁來打了照面,隨後才轉身消失在視野。我邊暗罵晦氣,邊撐起傘跑著過馬路。
「滴」一聲,是裴雁來開車鎖的提示音。
我跑到車旁,裴雁來剛好拉開車門坐進去。車窗開了半扇,露出裴雁來此刻格外不近人情的一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