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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故事很碎片,但不影響我聽得目瞪口呆。

    遺體告別的環節還沒溝通好,殯儀館A廳門口,耿母和一眾親戚仍在和工作人員交涉。我和耿一直躲在建築的拐角,這裡人少偏僻,他抽菸,我就默默看著。

    看了一陣,我問:「你有什麼打算?」

    他和他父親平時關係更好,這我知道。所以假象被殘忍剝開後,他又該如何自處。

    耿一直咂摸兩下菸嘴,煙過肺,從鼻子裡衝出來:「禿禿,說實話,我本來對她家的家產完全不感冒,那些七大姨八大舅盯我、找我茬,我都覺得他媽的很沒勁。但是現在……」

    「改主意了?」

    「老爺子死前說,他很看重我,還囑託我別讓他失望。」耿一直揉了把臉:「我胸無大志你是知道的,可他這麼一說……」他嘖一聲:「我他娘的突然就,突然就想發奮一下了。」

    我心緒複雜:「我以為你沒那麼看重血緣關係。」

    他苦笑。

    我幾乎沒見過他這幅表情,似乎從昨晚開始,他褪了層皮,人還是那個人,但又不完全一樣了。

    「挺離譜的。」耿一直耷拉著腦袋,把煙屁股按在牆根上:「這幾個月我真處出感情來了。」

    熱量沉寂,落了一角灰。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遺體告別廳門口的人潮開始涌動,我正想叫耿一直一起過去,建築拐角背後卻突然走出個人。

    與其說被嚇到,不如說後悔在這兒說這些。耿一直家裡的總總算醜聞,被人聽牆角不是好事。

    可萬萬沒想到——

    「班長?」

    「裴雁……」

    耿一直吃了一驚。我也是。

    裴雁來穿著黑色西裝:「那邊人多,有點吵,我來這兒接個電話。」他看向耿一直,神情沉靜而肅穆:「……節哀順變。」

    他不太穿黑西裝,黑色太凸顯他氣質里沉冷陰鬱的部分,有損對外一向的儒雅風度。他手裡握著手機,看樣子真是想找個僻靜地方通話,沒想到碰巧和我們撞車。

    耿一直沒多問,兜里的手機響了,是他媽發了信息。他看完,道:「儀式快開始了,親屬得站在前面,禿,班長,那我先過去了。」

    我點頭:「你先去,我馬上到。」

    裴雁來也頷首。

    耿一直快步跑開,我沉默幾秒,發問:「你怎麼會來?」斷聯繫這麼久的老同學,我清楚耿一直這邊並沒邀請他。

    裴雁來理理袖口,他虎口上疤痕未退:「肖董和騰源國際有過合作。」

    肖董。

    我反應一陣兒,才意識到說的是耿一直的姥爺。裴雁來邁步向場館去,我立刻跟上。

    「上次在所里見到裴……那兩位,我還以為你和騰源已經一刀兩斷了。」

    「你不是挺了解我的。」裴雁來這句話說得意味不明,我不敢接話。他輕笑一聲:「高文馥懷胎九個月生我,這筆帳是我欠她,但裴崇不是。該是我的,我得要。」

    類似的話我許多年前聽他講過,可我還是意外:「所以那些醜聞?」

    是你做的?

    「嗯。」他給了肯定的答覆。

    不難想大家族裡多生齟齬,或許是平衡雙方的工具,或許是博弈的棋子,但正統的繼承人「離經叛道」,想來裴雁來這麼多年未必好過。我想起裴高兩位出現在鼎潤時說的那些話,大抵裴雁來在背後運作了什麼,於是成功脫出樊籠之餘,也爭了到該得的一分羹。

    是該祝賀他,怪不得最近和顏悅色。

    我有點納悶:「你怎麼有興致和我說這些。」

    說話間,我們已經離人群極近。

    裴雁來站定,一雙眼掃過神情悲戚的受邀者,在我看來姿態甚至有點敷衍。

    「心情不錯。」

    「……」這是葬禮。我無話可說:「不該問你的。」

    他看了眼時間,淡淡:「走吧。」

    遺體告別儀式,裴雁來比我站位靠前,他把白絹花放在老爺子胸口時,目光意外很專注。

    裴雁來活著是因為有所求,金錢權力或是報復心,這些讓他不想求死。但如果真有這麼一天,他站在死亡邊上,我認為他就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專注地審視,平靜地等待,甚至愉悅地迎接未知與沉眠——高中時寫墓志銘,他寫的就是Good night,我記得很清楚。

    儀式結束就是火化,火化完直接拉去墓地下葬。但我不是親屬,這之後的環節我不必參與。

    走前,我去跟耿一直打招呼,沒想到他在和裴雁來講話。耿一直反應仍有些遲緩,他慢半拍捶我肩膀,「對了,你不是要回市里?你沒車,我車又沒開過來,讓班長帶一段吧。」

    裴雁來沒開口,他注視我,目光溫和,像在耐心等我答覆。我卻盲猜他的意思是讓我識趣,少找麻煩。

    我最近幾天陪著耿一直,身心俱疲,本來沒精力招惹暴君,但一條信息讓我瞬間變了主意。

    如果不是對方心思細膩,適時確定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我估計真要被這樁喪事搞糊塗,忘記一個多小時後還要和相親對象見面。

    「裴律,」我面露疲色,此刻什麼表情都做不出來:「麻煩你了。」

    裴雁來垂了垂眼,很快笑容淺淡道:「……小事,跟我來。」

    我疲憊地窩上車后座。裴雁來繫上安全帶,問:「你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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