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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沒問你這個。」裴雁來閉上眼,動動頸椎,「找地址,今天就寄回去。」

    「……」意料之內的反應,但我有點遲疑:「她快高考了。」

    裴雁來解決追求者一貫利落又無情,但這姑娘正處在高考的節骨眼,感情問題最好謹慎處理。

    「所以?」他問。

    我答:「感情創傷可能會影響發揮,不然再等等?」

    裴雁來沒說什麼,起身,站茶几邊上倒了杯濃茶。杯子一揚,濃茶見底。

    他把好茶當水喝。表面優雅,內里流氓,只看臉確實能哄騙很多人。

    「創傷。」裴雁來咀嚼這兩個字,半天笑了笑。

    陶瓷茶杯被他隨手一撂,轉了半圈沒站穩,滾下去,摔在地上裂得七零八落。算個意外。他突然向我靠近兩步,將錯就錯,踩過陶瓷的碎片,咯吱咯吱被碾碎的聲音讓我脖頸發麻。

    我下意識往後退一步。

    「李楠唯一一次聯繫我是在跨年夜,說想諮詢專業問題。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拒絕了。」裴雁來在幾步開外站定,輕描淡寫,「人產生幻覺是常態,但潤色是藝術家的工作。我不懂那個。」

    言下之意是,打碎是在幫她。

    他看我像在看一條不懂分寸的狗。

    「……」

    給單戀的人希望非常殘酷,他做得沒錯,我沒法反駁。

    可我想到自己。

    扔掉我的時候,他裴雁來也半分遲疑都沒有嗎?

    「行吧。」

    我意識到自己耷拉下臉,但我控制不住。這幅表情我常做,李笑笑說我這樣看起來很不好惹,但裴雁來卻很少見過。

    他難能稀罕地打量:「你在替她難過什麼。」

    「只是共情。」我真想啃他一口,讓他脖子血肉模糊,讓他也喊痛:「你理解理解。」

    裴雁來不置可否。

    門突然被敲響。

    「請進。」他眉眼微動,轉眼就人模人樣。

    來的是小米。

    他進門先看到地上粉碎的陶瓷渣,以為是誰失手打碎,話都沒來及說,忙又退出去叫保潔打掃。

    我拿著相冊也要走:「……那我下午寄過去。」

    「隨你。」

    咬了咬牙。

    我推開門,和拎著工具的保潔錯身而過。

    頂級專家會診,老胡的手術方案定得很快。

    這周日中午九點進手術室。老胡讓我攔著點兒,但手術室外除了胡春漫和她丈夫,零零散散還是來了七八個人。李笑笑坐我右手邊,小米坐她右手邊。

    「手術中」的燈牌亮了四個小時,護士從裡面匆匆跑出。胡春漫上前,蒼白著臉詢問情況。

    護士起初欲言又止,後來又說,情況不太樂觀,但請家屬耐心等待。

    手術還要繼續。

    接近下午五點,裴雁來趕到。他和胡春漫聊了幾句,又說要去住院部探望個朋友,馬上回來。

    胡春漫今天笑起來比哭難看:「你忙你的,這邊兒暫時也沒什麼要幫忙的。」

    裴雁來離開時表情沉靜,壓根沒甩我一眼。

    我移開視線,長出口氣,捏起麻痛的肩頸。李笑笑屁股上肉沒我多,說硌得慌,在一邊起起坐坐。

    她第二十幾次起立,拍我的肩,讓我陪她去樓道的窗戶邊透透氣。

    我點頭說好。

    今天首都是晴天,黃昏時也不冷,樓下有人穿單衣加薄外套。

    「有話要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了解她。

    李笑笑今天妝容素淡,看著很溫柔,手裡捏根女士煙,但沒抽。

    「山兒,你丫是不是喜歡裴……那什麼啊?」

    場合不對,裴雁來的名字被她念得模糊,但我不會錯聽。沉默半晌,她都說出「當我沒問」這種話,我才緩過來勁兒。

    一隻鳥嘰嘰喳喳落在小窗台上,李笑笑吹聲口哨,鳥理解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啊。」我表情有點麻木:「有這麼明顯嗎?我以為我挺克制的。」

    「克制?」

    李笑笑條件反射地抖抖煙:「你眼珠子就差沒粘他後腦勺上了。你別多想,我是好奇才問的啊。」

    「我又不饞他屁股。」

    「……你就氣我吧你。」

    我彈走落在手背上的螞蟻:「對不起,不是本意。」

    「說真的。」李笑笑思索半天才道:「我看人挺準的,你和裴,都不像。」

    不像什麼?不像同性戀嗎?

    「你這槍打了五環。」我實話實話:「我是惦記他挺多年了,但他確實不是。」

    「草!」李笑笑大吃一驚:「我一直以為你丫屬狼狗的,怎麼走的是苦情的路子?」

    「……」這話題敏感,我不想繼續,再往深了說刀刀見血,「走吧,該回去了。」

    李笑笑知道分寸,只說讓我放心,她會保密。

    我當然放心,她是我的朋友。

    沒想到就這十分鐘的透氣時間,老胡已經從手術室出來。護士們把人推進觀察室。

    他情況不太好,我到的時候胡春漫捂著臉,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心態崩了。總之都挺讓人不落忍。

    李笑笑拍拍我胳膊,我應聲轉頭,視線盡頭裴雁來正拎著外套站在一邊,剛掛上和誰的電話。

    「怎麼說?」我問。

    胡春漫丈夫搖頭,平仄音依舊僵硬:「晚上,比較難熬。明早,如果能醒來,可能…可能還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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