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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只記得體委醉醺醺起身,說,都拉著你聊一刻鐘多了,不聊了,不聊了。我麻木地點頭,側過臉去看裴雁來,他漫不經心地喝並不喜歡的啤酒。

    差不多是晚上十點,玩遊戲的三三兩兩散了。

    團支書一人抱著兩個麥克風在唱《想你的365天》,撕心裂肺,雙倍被擴大的魔音,比我此刻心情還要誇張。

    打斷「淚,總是一不小心翻湧微笑的臉」的是一聲「我草」。

    平時一起打籃球的幾個同學圍著手機湊在一起。好像是在議論,聽說隔壁班想考警校那男的,兩天騙了三個小男孩的炮,被人掛上表白牆追著狂罵。

    「媽的死給。服了真是。」

    「我都沒看出來這幾把人是同性戀。」

    「還騙未成年,噁心不噁心,我要吐。」

    「死給變態誠不我欺……」

    左側議論聲清晰可聞。

    裴雁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哼笑緊接著傳進我的右耳,我有點搞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我和裴雁來都穿著白色球鞋,但他的那雙潔淨如初,我的這雙腳底沾泥,鞋面還散布葡萄酒漬。

    我沉默地注視著如同霉斑的髒污,圓點在我的視野中無限擴大。

    在這一刻,駁雜的聲道突然變得刺耳駭人,逼不得已,我放棄了思考。如果可以,我想,我寧願剛才做伏地挺身的時候把自己腿壓斷。

    無知是幸福的本源,我不該去偷聽。

    跑出門時看到的景象再次倒帶般回放。

    兩人一前一後站在安全出口,孫汀洲扒著裴雁來的肩膀,那是一個親吻的預備動作。

    緊接著是「轟」的一聲。

    他沒能靠近,就被裴雁來按著頭猛摜到鐵門上,痛叫一聲後軟坐在地。

    安全出口雜音很大,我躲在拐角,只聽見裴雁來語氣極度冷淡,似是事不關己——

    ……

    耳邊罵騙炮基佬的議論聲仍舊滔滔不絕。

    明明掌心被我掐得發痛,我卻聽到自己的聲音輕鬆而平靜。正常得不像話——這也許是我這輩子在他面前演戲演得最好的一次。

    我不能做第二個孫汀洲,我輸不起。

    「裴雁來。」

    我扭頭看他。

    ……

    「……喜歡搞男人?」安全出口鐵門的陰影中,裴雁來意味不明笑了聲,「我嫌髒。」

    ……

    「同性戀。」我看著他的眼睛,說:「是挺變態的。」

    甚至犯賤地懷揣半點沾沾自喜,為自己站對了陣營。

    只是話音落下,我卻覺得冷。像是有道雷當頭劈下,身體變得冰涼之餘還能感受到麻痛。

    裴雁來從沒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

    也不是,他曾經用過,我明明該感到熟悉——不過那是在我和他走近之前的事了。但那一眼轉瞬即消,細看時已經找不到蹤跡。

    我疲憊地想,今晚的打擊讓我的CPU過載,這大概是弔詭的錯覺。

    是很短的沉默,短到我來不及找回理智。

    裴雁來先錯開視線,他骨形優越的手摩挲幾下玻璃杯壁,琥珀色的酒液還剩三厘米的高度,頂層邊緣仍有不清晰的白色泡沫。

    「大概吧。」

    他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差點被湮沒在背景音樂中。

    他雲淡風輕,對我笑了笑,前所未有的溫和,像初日投映的湖面,沒有絲毫陰霾。

    我本能地想說點兒什麼,但他的手機開始震動,我猜那是來電提示。

    「鐺」一聲。

    他放下酒杯,酒液搖晃,卻逃不出容器。他起身推門離開,屏幕光側照在臉上,輪廓深邃好看。

    我僵坐在原地等他。

    但那晚包廂的門一開一合,他沒再回來。

    我天真地以為,等到過分灼熱的朝陽從天的邊際顯形,這晚的一切都會翻篇,生活不會因為誰的一次轉身發生巨變,我還可以跟在裴雁來身後,就像過去近千個日夜一樣。

    ——直到某天下午,我間隔十分鐘轉發給他兩條小狗視頻,第二條卻收穫一個紅色感嘆號。

    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孫汀洲的再三騷擾或許不是毫無作用,我的演技也差得一如既往。大抵是他讓裴雁來明白,讓我靠近是個錯誤。

    我明明是個神經觸感很敏銳的人。我得寸進尺,聞到縱容的味道就會向前邁出一步。但對裴雁來這個人,我第一次覺得,是不是因為太喜歡,我終於變得瘋癲不清醒。

    自始至終,錯把疏懶當作曖昧,錯把直行當轉彎,錯把黃燈當綠燈,心思走岔幾步,滿盤皆輸。

    從那天起,我身體的某些部分被強制割離。

    媽的,很痛。

    日日如此,晝夜不息。

    太陽東升西落是二十三小時五十六分,每一秒都面目蒼白,我莽撞沿著地球的公轉軌道蹣跚而行,混沌的迷霧讓我看不清潮汐和月亮。

    在之後的很久一段時間裡,我再也沒見過裴雁來。

    多久呢?

    九年零一百四十七天。

    第42章 「你見沒見過你爸?」

    在陵城的最後一天,我有些想念以前常去的那家日式酒吧。

    快十年,城市變化並不小,我記不清具體路徑,只能打車報一個模糊的地址。

    冬天黃昏都短,太陽剛落下,天就變得黢黑。車載電台質量不佳,滋滋啦啦正在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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