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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漫長又轉瞬,存摺終於遞到我媽手上。
「這裡面是二十萬的定期,和兩筆六千六百六十六的活期。後面的是給兩個孩子的見面禮,前面的……」
我看著她的眼睛,說:「算我還您的。」
這就是我今年必須回陵城的原因。
省吃儉用八年。從七歲我跟她走算起,到十九歲上大學經濟獨立結束,一共十二年。所有花銷,加上高凱幫我找工作的人情費,都在這張紙上了。
沉默有些難捱。
「你……」她終於開口時手在發抖:「你什麼意思?」
我猜到她誤會了,於是解釋,但一如既往的不善言辭:「您別多想,我只是想把能還的都還了。」
我說,「您永遠都是我媽。」
倒計時結束。
屏幕內、屏幕外,舉國歡慶新年。
合上這扇大門前,我透過暖黃的罅隙,同格格不入世界的告別。
「新年快樂。」
恭喜你,終於學會做母親。
行李箱的軲轆轉著,空曠的道路上只有我一個人。
路燈滅了。
我一路聽著刺耳的磨地響,一邊想著,但我一直都是糟糕的兒子。
靜謐的月光投在我身後,遙遠的舊事紛沓而至。
我在冗長的記憶中扒拉出另外三枚硬幣。
——那年春節交代在裴雁來手裡,也不知道現在被他扔在哪兒了。
除夕街頭,計程車很難打。
打了個噴嚏。
我蹲在馬路牙子上,給裴雁來發送一條不會得到回應的新年快樂。
寒風吹臉,天不垂憐。
第39章 無處不在裴雁來
之前住了很多年的那間老房子被徐韻女士高價賣了,錢投資了一家商鋪。我無處可去,睡賓館純粹是迫不得已。
好在一直壓在我頭上的債務終於清償,看著銀行卡里還剩下的了了數字,雖然少,但我花得安心。
賓館枕頭太軟,我頸椎不好,一夜過去睡得不踏實。
第二天一早,霧氣浮成一片灰白,恍如置身穹頂。
附近小有名氣的包子鋪已經排起長隊。我拖著半死不活的身體站在隊末,熟悉的本地口音環繞,我立起衝鋒夾克的領子想攔住大半寒風,突然收到條語音消息。
是我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語氣有些拘謹。
她說,高凱他們所一大客戶的女兒單身,也在首都工作,人家見了照片,主動約我喝下午茶,時間再議,問我答不答應。
下一條消息欄就是我發給裴雁來的那句石沉大海的新年祝福。
說直白點就是相親。我想不答應,但是事關繼父的生意,不點頭也要點頭。
無意耽誤人家姑娘,當面把話說清楚,就算對方把我的取向轉達給我媽,我也無所謂了。
能一勞永逸,也是好事。
應付完我媽,我左手端著三兩蝦餃,右手撐著一碗豆漿,但進到就餐區才發現人滿為患,窄小的方形區域裡沒有空桌。
暗道一聲晦氣,轉身想找後廚打包,卻聽見有誰在叫我。
「……林小山?」
聲音很小,語氣裡帶著猶疑。但人對自己的名字大都敏感,我不認為是我聽錯了。
在就餐區環視了一整圈,我才和坐在角落裡兩人桌的男人對上眼。
視線交錯間,他方確定下來,露出一張驚喜的笑臉,沖我揮手。
「嗨!林小山!是你吧?」
「張小毛?」
他上學時候很瘦的,長得像三毛流浪記里的三毛。快十年沒見,少說貼了四十斤膘,夾克的拉鏈都拉不上,大敞著。
乍一看真沒認出來。
我沒想到昨晚應付我媽的話成了真,愣了兩秒,然後聽見他笑說:「是我啊!你沒找到位置吧?來來,我對面空著,你坐,一起啊!」
張小毛嘴碎且熱情。我跟他不太熟,但久別重逢的老同學湊在一起總有話聊。
三五句寒暄後,成年人的話題很自然地扯到工作。他聽說我在律所工作,問我待遇怎麼樣。我照實答不算很差,但在首都仍舊過得拮据。
現在回想,真不知道那二十多萬積蓄我是怎麼勒緊褲腰省下來的。
張小毛和我大差不差,也是得過且過。單身,父母年邁,家裡廠子收益不好,聽耿一直說兩過,他年前就把車給賣了。
「……班長也是搞法律的,哎,他回國了你知道吧?」
我咬開餃子,湯汁直濺進喉嚨,嗆得咳嗽了幾聲。
即便裴雁來本尊不在,但繞來繞去總繞不開——是我這麼多年都不參加同學聚會的原因之一。
他是我一個人的魔咒,獨自時想起會引發乾渴和過分的欲望,但從舊識嘴裡念出來,天塹會降臨在我面前,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肉汁燙到舌根,很痛。我聽見自己說:「嗯,知道。」
張小毛語出驚人:「嗨,看我這話問的。你倆當年關係這麼好,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仿佛湯汁返流,我又咳嗽幾聲,好一會兒才回應:「我們……我和裴雁來關係好?」
耿一直和我走得近,他這麼說就算了,怎麼張小毛也這麼講?
「啊?你們倆不是天天都在一塊!……我沒失憶吧。」
我解釋:「真的一般。是同桌,難免交集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