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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家」這個字讓我無措,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是匆忙撞進屋外的寒風,只當作什麼都沒聽見。

    第36章 無法解構的大象

    裴雁來的車停在一家門庭冷落的清吧門口。

    酒吧面積不大,燈光昏黃,角落豎著麥克風,不知道是客人還是駐唱,半個屁股坐在高腳凳邊,正在哼民謠。

    聲音低啞,可惜音響質量不好,雜音很大,但仔細聽,能聽出在唱Allan Taylor。

    吧檯不遠處的圓桌旁有人在招手,裴雁來在對面坐下,我才後知後覺他今晚約了人。

    我坐在吧檯,裴雁來背對我,肩背挺拔好看。

    他約會對象的臉我看得清晰,是棕發綠眼睛的外國人,三十多歲,臉上帶點雀斑,事業線格外豐滿,快從雞心領毛衣里擠出來。

    兩人相談甚歡,我眼看著她叉走一塊裴雁來面前的生巧,然後裴雁來就不再碰它了。

    他瞎講究的毛病此刻成了中和我胃酸的鹼,讓我不至於醋得反胃。

    我抬手叫來服務員,「麻煩給那桌再上兩份生巧,兩套餐具,謝謝。」

    酒吧里跨桌點單的事屢見不鮮,但兩方兼顧的比較少見。服務員準備餐點時多看了我兩眼。

    兩份生巧落在桌上,我看見女人詫異地聳聳肩。

    我左手邊突然坐下一個男孩兒,他笑起來臉上有酒窩,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緊張。

    「嘿。請問您一個人嗎?」

    果酒度數很低,我喝起來沒有壓力:「不買國債。」

    他一愣,很快擺手:「不不不……我是學生,N大心理學院,大四。」

    小男孩實誠,真從包里摸出一本深綠色學生證。

    我囫圇看過,記不清是姓包還是姓旬。學生證是真是假,我也並不關心。

    新點的生巧裴雁來也一口沒動。我心裡鬱結:「不聊騷。」

    這弟弟表情僵住,不著痕跡往遠處挪了幾厘米:「如果讓您誤會了不好意思。我鋼鐵直,女朋友談兩年了。我馬上就畢業了,但還缺一份實踐材料,是來酒吧做社會調研的。」

    他神情不似作偽,我端起酒杯的動作一頓,說,抱歉。

    他連聲說沒關係:「您方便幫我個忙嗎?很輕鬆,只是聊聊天。雖然我還沒拿到資格證,但我用身家性命擔保,談話具體內容我不會對任何人泄漏。您可以相信我。」

    哦,那外國人沖裴雁來拋了一個媚眼。

    我猛灌酒,旋即一陣耳鳴:「想問什麼。」

    「感情經歷?」

    我覺得好笑,心想你們的調研主題到底是什麼?花錢喝悶酒算不算倒霉愛情的沉沒成本?

    「太長,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我實話實說。

    「那請您閉上眼。然後,請您不要想像一頭白色的……」

    我把眼睛閉上,很快又睜開:「白象效應?這個我知道。」

    很經典的心理學效應。人給自己遺忘強暗示的同時,也是對信息再認並加深的過程。所以越想忘什麼就越忘不掉。

    他尷尬笑笑:「哦,我的意思是,您可以說說您最難忘的戀情,比如初戀?當然,也可以聊聊別的。」

    我有些走神,歪著頭,眼睛黏在裴雁來背後。背肌把襯衫撐得挺闊,他抬手或呼吸在平整的布料上蔓生細微的線條。

    從容不迫是他優雅的底色,我在不光滑的玻璃燈散射下,看到截然不同的自己。

    是漫長的沉默,大學生肉眼可見地坐立不安起來:「不好意思,是不是我太唐突了?」

    「……不。」裴雁來起身去了洗手間,我終於挪開視線:「只是想到一些事。」

    我貧瘠的情感生活里,能提的左右不過一個裴雁來。

    如果單戀算初戀,我苦中作樂地想,那我見裴雁來的最後一面是不是也能算分手。

    一杯酒喝完,我又加了一杯,這回點的是馬提尼。

    「我的……初戀,」這個詞我說得有點磕巴:「我初戀和我之間,就存在一頭白象。」

    大概是酒鬼思維比較抽象,大學生眉一挑,沒聽懂:「怎麼說?」

    我指尖沾酒,在桌上比劃出兩個火柴人,左邊是裴雁來,右邊的是我,中間加了一個巨大的圓。

    「白象在命題中是需要被遺忘的本身。我從來沒想過忘記他,所以他這個人並不是白象。『分手』才是。」

    「我越想當那天從沒發生,就越清晰意識到它的存在性。反反覆覆,停不下來,控制不了。」

    「在漩渦里躺平本身就是一種自虐,你應該明白的我的意思。」

    我在右側的小人身上打了個叉。

    大學生點頭,很快開口:「人在分手後出現這樣的應激反應是很正常的,不止您一位,不用太擔心。最直觀的建議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向前看。」

    馬提尼是中性酒,但對我來說算烈,一口下去燒到心肺,眼眶有些酸澀。

    「但我在原地踏步快十年,早不知道哪兒是前了。」

    「……啊。」他應該沒見過我這樣的痴情種,沉默幾秒才回:「那是還想複合?」

    我不置可否。

    雞尾酒杯像漏斗。杯口撐開的圓面很大,我低頭,波瀾不起的液面上映出一張熟悉的臉。

    帥是唯一的優點,它陰鬱,病態又空洞。

    「那…既然白象是你問題的根源,那我們該把白象解構。就像做數學題,逆向推理把題目拆解,矛盾根源自然而然出現。」他舔舔嘴唇,在我畫的圓圈上也打了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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