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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他正臉對著我,離得又不遠,很快察覺我的到來。

    我沖他點頭示意,他沖我挑了挑眉,反應平淡:「你好。」回過頭又對裴雁來說:「找你的。」

    裴雁來沒說話,只側過半張臉,留給我一個曖昧不清的眼尾。

    裴雁來沒制止,就是不管不問的意思。於是我走上前,打了個招呼:「您好,林小山。」我頓了頓,又補充道:「裴律的助理。」

    他點頭:「梁心,這兒的老闆。」

    我一愣,才反應過來,上回和裴雁來比賽的原來就是這位。

    就是名字耳熟,我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裴雁來活動幾下肩頸,垂眼一笑,打斷客套:「機會難得,來一場麼?」顯然不是對我說的。

    梁心卻輕挑一下眉,是個有點意外的神情。

    登時,妒忌像是枝蔓密密裹住我的心臟,沼澤里的黑泥一樣,愈漫愈多。

    他可以對我視若無睹,但不能對別人另眼相看。

    我受不了這個。

    人衝動就容易犯錯。

    「這樣,」我的嘴快過腦子惹了禍:「我和你比。」

    落子無悔,覆水難收。

    心跳有點快,但既已跨出一步,我就沒有再往回退的道理。

    裴雁來果然側過臉看我一眼,目光沉沉,但只停了一瞬,像蜓尾點散的水紋。

    他不接話,反倒是梁心先揮了揮手。這動作他做起來拽里拽氣,模特擺造型似的:「跨年夜,打打殺殺沒意思。今天只談案子。」

    裴雁來一手插兜,很快做出回應:「坦白說,贏面不大。」

    梁心嘖了一聲:「輿論明明一邊倒……」

    裴雁來輕笑:「裡面的門道郁行野應該比我清楚。」

    聽起來應該是沒經過鼎潤,裴雁來私下接觸的案件諮詢。我對他們談話的內容一無所知,所以適時提問:「什麼案子?」

    裴雁來:「懷德學堂,訴何求安、於貴華等機構管理人員非法拘禁案。」

    懷德學堂,總部位於錦城。

    一家打著國風教育旗號,聲稱能讓叛逆青少年脫胎換骨的軍事化管理機構。網癮、早戀、同性戀、吸毒的未成年,都是這所學堂的特殊受眾。

    這條產業鏈在暗處盤踞多年,前不久,才在公眾面前被扯開遮羞布,鬧得沸沸揚揚。

    我心念一動,後知後覺咀嚼這個名字:「……梁心?」

    梁心。

    被我叫到名字的青年人看過來,終於和大熒幕上那張臉對上了號。

    梁心,一年前,處女作以黑馬之姿斬獲三大之一,金海電影節的最佳男主角。流量和作品傍身,現在的青年演員里勢頭很盛的一位。《夜路》我看過,同樣是非科班出身,他比孫汀洲實在亮眼太多。

    反懷德,他是領頭羊。

    鼎潤也接過不少明星的官司,大多收益不菲。但私底下接觸到娛樂圈的人,這還是我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梁心粉黑摻半,愛他恨他的情緒似乎都很極端。好的他不承認,壞的也不辯解,總之是個過分神秘的傢伙,藝人里很稀罕的品種,我多看了幾眼。

    是很英俊漂亮的青年人,年少老成,但鋒芒畢露。

    「……哥?」

    我正觀察著這位青年演員,他卻突然歪著脖子探頭,看向我和裴雁來身後,叫起了人。

    「滴」的一聲,是有人刷卡從小門進了訓練場。

    我也回頭,往門口望。

    梁心已經一路跑過去,站在來人身旁。

    這個人身量很高,成熟俊美,斷眉下的眼笑起來顯得散漫,裹在和梁心同款的白色短款羽絨服里,讓人想到在舊金山銀行中心點燃的雪茄,從頂層天台抖落灰白之雪。

    很貴的男人。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

    ……直到來人自然地攬過梁心的後頸,側過頭,在唇上落了個吻。

    很短,但那是情人的親密。

    梵蒂岡人見了也要閉上眼,我不會遲鈍到連這都分不清。

    親眼看到青年影帝是同性戀的衝擊很大。

    可震驚之餘,我忍不住去看裴雁來的反應。

    兩個男人,同性戀人,他的熟識。

    在他面前接吻。

    裴雁來會怎麼樣?

    像他這類人……會怎麼樣?

    我死死地盯著裴雁來,一時顧不上別的,企圖從他的臉上看到情緒波動。

    但可惜,這人演技臻於化境,我沒有火眼金睛,沒法像X光那樣剝下他精心描畫的皮囊。說我期待看到點什麼,其實也不是。但真的看不出,我又覺得心裡沒底。

    冷汗從尾椎爬上後頸。

    一些這輩子我都不想回憶第二次的場景不聽話地閃現。我打了個寒戰,應激反應短暫地發作幾秒。

    可裴雁來甚至還在神態自若地寒暄:「歡迎回國。」

    來人笑笑:「不介紹一下?」

    裴雁來壓根沒看我:「這位是林小山,鼎潤的員工,我的助理。」

    來人朝我伸手,一個簡單的初見禮節。我聽到他說:「郁行野,幸會。」這位郁先生身上的男士香水和裴雁來的截然不同,更厚重,也更辛辣。

    「您好。」簡短生疏又客氣,我平復了情緒,最後只吐出這麼兩個字。

    或許該更殷勤一點。

    但我沒法在裴雁來以外的人面前將自己放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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