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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他停了兩秒,繼續,「以後就勞煩裴律教育了。」
以後?勞煩裴律?
什麼意思?
我很快意識到,老胡三言兩語,明里暗裡都在推我去給裴雁來當助理。
這場面有點兒像託孤。很古怪。
我詫異地看向老胡,今天他雷打不動地穿一身黑色西裝,不知道最近在忙什麼,人消瘦不少。我在餘光里又瞥見裴雁來,他放下咖啡杯的動作頓了頓。
「您客氣了。」裴雁來沉默半刻,應道。
兩秒後,咖啡杯落在實木的茶几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遲疑再三,還是沒忍住叫了老胡一聲:「胡叔。」
老胡聽我這麼喊他,沒說話。他看了我一眼,這一眼裡有無言的制止,於是我只能把話悉數吞回去。
老胡雖然年長,但在事務所里和裴雁來是同級。他明知我和他是有齟齬的舊相識,還把話攤開說到這個份上,是我沒想到的。此刻,他比高凱更像我的繼父,憂心我在新上司手下受委屈沒人護。我只覺得慚愧,所作所為對不起這樣熨帖的善意。
裴雁來垂著眼,只裝作沒看見我和老胡的眼神交流。
「胡律,您放心。」
他今天說了很多句這樣的話,也不覺得煩。
談話告一段落。
離開辦公室時,我端著三杯各剩一半的咖啡,兩隻手都不空。不知道是不是礙於老胡的情面,裴雁來主動幫我開了門。
我思緒重重,話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謝謝您。」等到看清裴雁來的臉,我才後知後覺尷尬起來。
我從沒對裴雁來這麼畢恭畢敬過。即便從前我將他奉上神壇,將他當作不可褻瀆的月亮,也從未這般謙恭。哪怕我和他之間只有高中同桌這一樁蒼白的舊事,也都顯得我太不識趣了。
裴雁來投過來的目光晦澀難明。過了好一會兒,直到老胡詫異地看我們在門口大眼瞪小眼,問「怎麼了」,裴雁來才回過神似的,一聲說不清意味的氣音從他牙關溢出。
這人將目光從我鎖骨處掃過,用手指虛虛拎了拎我的襯衫領口,給人一種近乎親密的錯覺。
「襯衫扣子扣錯了。」
我當即一愣,連忙低下頭檢查。剛找到罪魁禍首,手裡的托盤失了平衡。
雞飛蛋打,我手忙腳亂。
陶瓷杯保住了,但是襯衫遭了殃。胸口白色的布料上,沾了一大灘濕漉漉的咖啡漬,相當狼狽。一些液體滲透衣服,濕濕嗒嗒地正從胸口的位置,緩緩順著腹肌向下流。我被瘮得發癢,但笑不出來。
當著上司和十一年白月光的面這麼丟人,說是社死現場不為過吧。
老胡嚇了一跳:「你這小子,最近怎麼總是粗手粗腳的?」
我餘光看見他站起身,忙道:「沒事,您忙,我馬上處理。」
但沒等老胡有反應,裴雁來先有了動作。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被咖啡濡濕的胸口,這一眼裡的情緒很沉,我看不懂。可很快,這變臉比翻書迅速的祖宗突然極深地吸了一口氣。
眉骨驟然壓低。在這張俊美沉靜的臉上,輪廓極其鋒利的眼顯得格外薄情,熟悉而可怖的獸性在深處復甦。
他移開視線,我沒漏看這人眼中轉瞬即逝,卻極深極重的情緒。
沒有溫度,是不容錯認的厭棄。
當頭一棒,幾欲將我擊得腦幹發麻,手腳冰涼。
我認識裴雁來十一年,期間有九年毫無聯繫。
可儘管是那糟糕的、莫名其妙的最後一面,他也從沒對我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一瞬間,我像是站在那夜巷子裡的射擊場上。只不過上次他揭下面罩,是為了讓我看清他的臉,這次,卻是要將我摁死在上面。
手邊沒有餐巾紙,裴雁來扯開領帶,甩到我身上,剛好蓋住我左半邊被咖啡潤濕的胸口。
「不用還了。」他說。
這話基本上和「滾遠一點」一個意思。
他摔門而去,發出很響亮的一聲「嘭」。失了分寸,不講風度,這很不「裴雁來」。
關門聲震耳,老胡懵了。
他看看我,又看看門。似乎不明白事情是怎麼在短短一分鐘內極速失控,也不明白我到底做了什麼,才讓一向進退有度,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裴雁來失態至此。
我失神地站在原地,被老胡無聲地拷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道關門聲像是魔鬼的嘶吼,鑽進耳朵,折磨我,拷問我,聒噪地令我半晌無法思考。
原來昨晚的夢是這麼回事。
我一身狼藉,反倒恍然大悟。
裴雁來討厭我。
這可比他不喜歡我難以接受多了。
第20章 廢物利用
職場是很小又很神的一畝三分地。
小在出了屁大點事,上到合伙人下到保潔阿姨都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神在這些八卦總會在口口相傳中逐漸改頭換面,到最後伏羲都能和雅典娜生八個孩子。
沒一個人能體面地穿好底褲。
自上回我和裴雁來是舊相識曝光之後,我再一次有幸進入辦公室八卦的中心。
被咖啡滲透的襯衫已經不能再穿,我婉拒了謝弈借我他的備用襯衫的好意,趁著午休去隔壁商場又買了一件。
出了商場的大門我就毫不猶豫把舊襯衫和領帶扔進了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