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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也行,你自己得有數啊。」他拗不過我,抓住我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耿一直是體委。到這個時間,運動會的項目基本結束了,待會兒他就該組織隊列帶回觀眾席,最後代表班級領獎。我不想耽誤,忍痛睜眼給他看:「我真的沒事。」

    「那好吧,電話聯繫。」耿一直猶豫兩秒,轉身的時候一步三回頭。

    我點點頭,無心多說:「嗯。」

    三言兩語把二百五打發回去,我強忍不適跑回教室,剛要推開後門,我腳步一頓,剎了車。

    後門的小玻璃窗剛好和我眼睛齊平,為應付上面檢查擦得很乾淨,我不費力氣就能窺到教室里的一切。

    快落山的太陽黃得晃眼,光途徑大塊的玻璃投進教室,黑板上還是昨天最後一節數學課的板書,值日生忘了擦。

    位置上都是空的,桌子上摞著成堆的書和練習冊,窗戶打開三指寬的縫,誰五毛錢一沓的草稿紙攤在桌子上,被擠進教室的晚風吹得一頁翻過一頁,能猜到薄又干硬的紙質正在細碎作響。

    裴雁來正半倚在窗台邊,他背著光,我看不清表情。

    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這人個子不高,身材瘦削,站在裴雁來旁邊更像是一拳就能捶倒。他背對著我,留著長發,松鬆散散地扎了一個馬尾,在對裴雁來說什麼,只是我聽不清。但從肢體語言看,他情緒有些激動。

    班裡只有一個被破格允許留長髮的男同學,辨識度相當高。

    是孫汀洲。

    挺怪的,兩人明明沒什麼交集。

    精神鴉片很強大。我一時眼睛也不覺得疼,側著身子聽牆角,一聲不響地貼在窗戶邊扮演壁畫。

    但這教室設備破歸破,隔音做得還不錯。我什麼都沒聽見,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推門而出的是孫汀洲。我不想躲,就像抓小三的原配,心懷微妙的底氣,直直和他撞了個臉對臉。

    我比他高,看他的時候要低頭。

    他臉色微妙,不好形容,像在深思,又像是在憤懣。突然撞見我,他明顯短暫地慌了陣腳,但不動聲色打量了周遭一圈後,他又緩緩露出笑臉:「是你啊。」

    這位演電影的哥哥變臉功夫真的可以,只可惜騙不了我。

    我沒什麼表情地回了一句:「是我啊。」

    他臉色微僵:「……時間差不多了,那我先去操場了。」

    我推開門,和他錯身而過:「不送。」

    聽這急促的腳步聲,孫汀洲應該是走遠了,痛感重新回到雙眼。

    我難以掩飾狼狽的姿態,躥回座位,猴急地從包里摸出眼藥水。

    但明明是輕車熟路的事情,老天今天卻偏偏和我作對。我越著急,眼瞼就繃得越緊,藥水從眼眶擠出去,滑到睫毛上臉頰上,就是不去它該去的地方。

    不敢去看裴雁來,我仰天罵了句髒。

    眼藥水瓶突然被人拿走。

    我還沒反應過來,裴雁來就站到了我的身後。

    此刻他嘴巴在上,眼睛在下,我意外地想,縱使輪廓深刻流暢,俊美如裴雁來,顛倒著看竟然也是奇形怪狀的。

    他用手撐開我的左眼,問:「要幾滴?」

    操……

    操。

    我人傻了,說不出話。

    裴雁來面露不愉,手指用力,我眼眶頓時刺痛了一下。

    「我剛洗過手。」他又問:「要幾滴。」

    聲音說大不大,我意識到這是說給我聽的,意思是以為我嫌他不乾淨。

    我哪兒敢,六月飛雪恐怕都沒十月的我冤。

    「……兩滴。」我回過神,邊比劃邊說。

    裴雁來冰涼的指腹貼著眼眶,觸感格外清晰,我像被蛇吐出的信子纏住,忍不住顫抖。

    但我能看著他,在這麼近的距離,我必須目不轉睛。

    眼藥水充分潤潔,碎沙順著眼淚流出,我睜開眼,終於可以清晰地視物。

    裴雁來坐在一邊擺弄著藍色的眼藥水瓶。

    「怎麼了?」我問。

    他還在看瓶子上的標籤,不答反問:「你怎麼了。」

    「剛才風沙大,迷眼睛。」

    他很輕地笑了聲,沒什麼情緒:「眼藥水是什麼藥效?」

    「緩解眼部不適和視疲勞,老牌子了。我眼睛毛病多,風吹日曬都會不舒服,經常用,沒什麼副作用。」對著裴雁來,我總忍不住多話。

    「嗯。」他把眼藥水扔給我,仰起脖子,命令:「幫我。」

    ……什麼?

    簡直是天鵝敲癩蛤蟆家門,天上掉餡餅都沒這麼誇張。

    我被砸暈,一時惶然無措,開口就變成了結巴:「你是說,讓我,我幫你?」

    他半睜開一隻左眼,用俯視的姿態,卻在仰視我,雙眼皮寬而淺,閉上眼就不見痕跡。黃澄澄的夕陽鋪灑進來,勾出他挺拔的山根,卻照不亮他的眼睛。

    「我不會。」他說得坦然。

    我不是太明白什麼叫作「不會」。滴眼藥水又不像騎自行車,平衡感差的人確實很難上手,不存在技術要求。

    但不答應我才是傻逼。

    「……好。」我指尖打顫,口乾舌燥,下腹燒起一團奇異的火:「我儘快。」

    但很快,旖旎心思就散了乾淨,因為給裴雁來上眼藥的過程苦不堪言,超乎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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