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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或許是因為心情不怎麼好,裴雁來多少顯得冷漠。

    「你好。」他指向我,「我帶來的。」

    我胸口「嘭」得一震,心率有些不齊,激得我喉嚨發緊。

    他帶來的——聽起來就像是在說「我們」,也像是在說我和他是「一起的」。微妙的快感和荒誕的自得纏住神經的觸手,讓我戰慄。

    保安卻相當恪盡職守,聽了這話,還是猶豫地從手邊抽出統一發放的牛皮本,夾著黑色中性筆,要朝我遞過來。

    他堅持:「那你得登個記。」

    「未知來訪者登記表」的列數很多,要想填寫完整得費點功夫。

    我打算接過來,但我對裴雁來的目光十分敏感。

    他的目光沒處著落。

    和母親的交鋒應該耗盡他表演的興致,連樣子都懶得再做。他沒再和保安多話,單手拉住我外套的帽子,把我拖拽著扔進門內。

    很粗魯,很蠻橫,很不講理。

    保安手還僵在那兒:「哎,你這……」

    我被迫倒著走出兩步,面朝一臉錯愕的保安,臉部肌肉抽搐了幾下,尷尬地擠出一個不熟練的笑容。

    跨過鐵門。

    「這位是我的客人。」裴雁來重複,「我帶他來的。」

    短短几分鐘內,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笨重的心臟幾乎躍起,被扯住的後頸也開始發麻。

    半拉半拖著走進小區,他才鬆手。

    我自覺衣冠不整,假模假式地整理後,問:「登記簿不填沒有問題嗎?安保既然有規矩,不聽是不是不太好。」

    我不覺得問題很蠢,但裴雁來不理我。

    這條路很長,我就這樣落半步跟在身後。

    差一刻鐘到八點鐘,一些家庭晚飯吃得晚,這個時候還在炒菜,油煙和辣子的味道飄出來,嗆得我又想流眼淚。

    他走得快,我步速被迫提高。

    「裴……」我邊吸鼻子邊改口問:「你家住哪棟?」

    誰家在做辣椒塞肉,我沒忍住伸手抹了一把眼角。

    沒人應答。

    路燈下敞亮,但光後的陰影晦澀難明。我低著頭,地上並排的兩隻影子卻相距甚遠。

    「被住戶帶進來的訪客不用填,少操點心。」

    我本以為他今晚不會開口了,心思早不在那張表上,我愣了有幾秒,才慢半拍應了聲哦。

    估計看起來不太聰明。

    「你也一個人住?」大概因為境遇相似。我想起他媽媽那輛開往相反方向的車,心裡冒起這個猜測。

    「嗯。」裴雁來回答得倒是爽快。

    他帶點兒難見的散漫,垂眼不知道在看什麼,不經意哈出一口熱氣,在空氣里凝成團模糊又易碎的形狀。

    我識趣沒再接話,只在心裡替他補了個「獨居萬歲」。

    停在一扇單元門前,裴雁來轉過身,意思十分明顯。

    到地方了,我該滾了。

    我本就沒奢求能登堂入室。對裴雁來這種生物來說,允許我這種雜碎侵犯他的領域,那才是天方夜譚。

    「那我走了。」我說。

    他很短促地笑一聲,像聽了笑話,「那我送你?」

    「如果你願意,也可以。」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反唇相譏。

    裴雁來不冷不熱地撩了撩眼皮:「林小山。」

    要了命了。

    他叫我名字叫得格外性感,像是從天堂叛逃的路西法在召喚他的信徒,即便明白這是魔鬼的低語,我也無法抵抗。

    嘴巴先過腦子,我下意識脫口而出,慫得活像在床上陽委的丈夫:「我錯了。你上樓,我待會兒就走。」

    裴雁來沒說話,只抄著兜,歪頭看著我。

    我吞咽口水,往後趔了兩步:「……馬上,我馬上就走。」

    裴雁來瞥我一眼,轉身開完密碼鎖,樓道門關上,連個背影都沒留給我。

    半分鐘後,樓上某個房間亮起燈。

    保安這次沒攔我,他甚至連保安室都沒出。

    裴雁來家的那棟樓,離小區圍欄旁的馬路最近。圍欄邊上沒有公共長椅,我又在附近蹲了挺久,才踩著發僵的腳回家。

    笑話,乖乖聽話,我就不是我了。

    只是那次默許像是銅牆鐵壁因乍寒而裂開的一條小縫,在我還沒來得及察覺的時候就悄然彌合不見。

    之後是寒假。我見不到他,但我想見他。

    我特地買瞭望遠鏡,天黑後會偷偷潛到圍欄旁,坐著蹲著站著,從窗口窺伺。幸運的話,入夜前能聽見他拉小提琴。

    聽歌識曲,他喜歡維瓦爾弟,四季恆久,四時難留。

    說起來好笑,幾天過去,人行道上的大理石球都被我坐得光滑了。

    年二十八,我媽來了電話。

    她熱情地噓寒問暖,我敷衍地應付幾聲。

    兩三分鐘無意義的對話後,她問:「要不要到這邊,和我還有高凱一起過年?」

    高凱是她的現任男友,在知名的本地律所做管理層,年輕英俊的多金精英。單看物質條件,確實配得上那天仙似的媽。

    我媽一向不會彎彎繞繞,沒等我出聲質疑就直接將意圖坦白。

    「你高叔叔想見見你,他提的。」

    我並不想見我不熟悉的母親的男朋友,除了尷尬和難堪以外,我想不到別的形容詞來描述那種令我惡寒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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