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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包里還放著我的筆記本電腦,落地的時候發出了一聲悶而重的響。

    周圍有些人聽到動靜,向我投來無意義的目光。

    我並不在乎這些,突然火燒屁股似的往前扒住圍欄,脖子出了一層汗。

    是動靶。靶車是奧運會研發的一米靶車,容錯很低,外觀大氣,行車速勻而穩定。一箭射在靶上,會有電子音報出分數,大屏也放送動畫中靶圖片。

    場上只站著兩個人。

    穿背心短褲的是老闆,站在左側第二道,身量精瘦纖長,看著年紀不大。

    另一個在右側第二道,很高,肩寬腿長,穿著一件白色短袖,手臂肌肉漂亮又兇悍,肩頸線條流暢而性感。

    一共十箭,已經射出去八箭。

    臉和細節我都看不清楚,只知道老闆以零點一分的微弱優勢領先。

    弓箭在古代文明代表力量與獵殺。

    都是高級玩家,兩人先後舉臂,搭箭,拉弓,弓弦繃緊如新月。箭射出的一瞬,似乎撕裂真空,驟發短暫的低鳴。

    兩支箭前後中靶,老闆的成績先一步彈出。

    海陽攥緊圍欄,蹦了幾下,「太好了!是九點六環!」

    九點六,很好的成績。但我沒法把視線從她老闆的對手身上移開,於是敷衍了聲嗯。

    比賽明明到了賽點,我甚至能在嘈雜的叫好聲中聽到耳側幾聲膽戰的吸氣,但自始至終,這個人都冷靜得可怕,眼神從未從靶上移開,讓我想到雨林里盤伏的毒蟒,伺機露出致命的利齒。

    很快,他的中靶圖片呈現在屏幕上。

    九點七。

    紅燈亮起。在只差最後一箭的情況下,兩方分數第一次達成衡平。

    叫好聲幾欲掀翻屋頂。海陽緊張地用指甲撓起堅硬的金屬,議論聲也此起彼伏。

    「媽的,有點邪門啊。」

    「這哥們算著分瞄準的吧?有點兒東西。」

    「……也不好說,可能就是巧合。」

    圍觀的人群再次不自主地往前湊,肉貼著肉,差點把我擠下觀眾席。

    一分鐘後,機器滴聲響起。

    場下的兩人再次一前一後搭起弓。

    「救命。」海陽深吸一口氣:「我好緊張。」

    我恍惚以為自己就是場上那個的靶子,自顧不暇,沒功夫再對她做出回應。

    弓弦拉滿時,嘈雜聲都靜默,吞咽聲都刺耳。

    我凝視箭尖幾不可見的一點,差點忘記呼吸。

    但就在這箭在弦上的關鍵一秒,誰的手機突然響了。鈴聲很怪,是一段磕磕巴巴的口琴,細聽是段耳熟能詳的兒歌。

    小星星。

    海陽重重嘆了口氣,肩膀都塌下去,懊喪道:「先生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啊……」

    我沒聽明白,可比賽卻因為這個意外終止了。

    老闆收手,弦弓像是消化完成的胃袋,弧度又癟下去。

    他放下弓,說了句什麼,戴著指套和對手擊掌,然後便匆忙離場,從包里摸手機。

    海陽癟癟嘴,轉頭,手作喇叭狀喊:「好了好了!大傢伙都散了吧!這場平局,下次有機會再比!」

    周圍人群緩緩散開,我的肺部終於獲得呼吸的空間,只聽一片細碎的唏噓。

    人群逐漸離開,但留在場上那人正解下髮帶。

    距離還是遠,我看不清他半隱於陰影里的面目,只能借著頭頂大燈灑下來的光,本能追逐著他手上的小動作。

    他隨手把汗打濕的頭髮向後理了理,垂首,用一手壓著,活動了幾下手腕。

    微妙的性感。

    ——這是裴雁來。

    我嘴唇開合了幾次,無聲地喊出他的名字。

    說也奇怪。和重逢時大腦當機認不出人的狀態完全不同,只憑結束時這麼一眼,我就確認了他的身份。

    非要問之前為什麼差點就認不出,是因為九年真的是太久的分別。他裴雁來變了還是沒變,如果變了,又變了多少,我都一概不知,甚至不敢去猜他長成什麼模樣。

    至於為什麼現在反倒認得出他,那全是因為我沉溺於過去的時間太久,久到以往的每個細節都仿佛曆歷在目。

    他活動手腕的小動作,和某一段與他有關的記憶發生了重疊。

    看著他背影消失在樓下的矮門,莫名的衝動在腔中涌動,將我胸口撞得一陣陣發痛。

    我來不及想,拎著包奔出去。

    因為初來乍到,對館內結構全無了解,四處碰壁後,我才摸到浴室。期間不小心撞到幾個路人的肩膀,連句「不好意思」都說得像是從胃裡擠出來,不甚清晰。

    我不顧過路人詫異的目光,衣冠整齊、橫衝直撞地闖進浴室。

    浴室是單間,水霧繚繞,玻璃隔間剛被打開,裴雁來上身赤著,肌肉兇悍又漂亮,腰側一條不長的陳年舊疤都顯得性感。

    看到我,他幅度很小地揚了一下眉,是一瞬明顯的詫異,很快又消散得一乾二淨。

    我這時候才覺出尷尬,張口不知道說什麼,又鬧個紅臉跑出去。

    這一路就跑到了射箭館門口。

    裴雁來的肉體對我吸引力偌大,腹肌兇悍,等待在這時格外難熬,我怕鬧出難堪,只能半蹲著,靠在門邊平復燥熱的呼吸。

    二十分鐘後,裴雁來推門出來。

    距離很近,他一垂頭就和我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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