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命運想玩兒我的時候不會分時辰。
我只能莽莽撞撞地一個猛子扎進去,變成什麼人、又或者說哪種感情的囚徒。
高二國慶長假前的那次午休,我幫同桌發作業,趁班上同學都睡著的時候無聲無息地把作業簿放在桌角。
我以為全班四十多個人,除我以外都在休息。但一抬頭,卻看見裴雁來還清醒著。他沒睡。
我攥著作業簿來到離他不遠的過道上。他的側臉逆著光,我甚至能看到那一層細細小小的絨毛。
早些時候,我對他的認知還很淺薄,當時總以為「君子慎獨」,盲目地認為像裴雁來這樣的人,眼睛應該是一池溫柔的春水,又或是浩渺的江風。
可我是個矯情的傻逼,關於他的事情我幾乎一次也沒有猜對過。
他用一種我從沒見過的眼神從我身上一瞥而過,冷白的日光無情又聖潔地披在他的身後,像是什麼冷漠的神祇巡視治下的領域,而後,他不經意地活動了一下因為寫字而感到疲憊的手腕。
不誇張地說,我從這些簡單的肢體語言裡看到一種神性。
我聽到我的胸腔重重的咚了一聲,然後視線慌不擇路地飛快移開,像是在躲避什麼蛇蠍,可明明臉在發燙。
我明明意識到了什麼,卻想不明白,說不清楚。
國慶假期結束後,我和裴雁來都開始走讀。我回家,有一段路和他重疊。
也記不清從哪天開始,跟在他身後成了我最隱秘,最不可告人的癖好,明知道這樣很猥瑣,很齷齪,但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飲鴆止渴,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十一月初,天黑著,外面還潑起大雨。
我照例跟著他,不近不遠的距離。走到即將分開的岔路,
路角擺著一尊奔馬的石像,岔路直行是「皇后區」,左轉是老城區——我左轉,他要直行。
這裡總聚著一些人,或是擺張小卡片招工的民工,或是鋪張血書懷抱孩子乞討的父母。不密集,但常見。
今天路邊就有這樣一位體態臃腫的婦人,兩條褲腿都是空的。看不清顏色的衣服被淋到濕透,頭髮一縷縷狼狽地貼在額角,狼狽趴在地上。
她懷裡還抱著個孩子,雨太大,空氣中水汽太模糊,看不出性別模樣,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進氣。
我心情複雜地注視,只覺得生活是無底洞,比財富可以分出高下,比慘卻遠沒有下限。
裴雁來途徑,女人當即像剛從坍塌礦井裡吸入新鮮空氣的工人,近乎貪婪的,伸出手抓住裴雁來的校服外套。
她在央求什麼,但雨讓聲音融化,沒人聽得清。只聽見孩子察覺到動靜,像貓崽一樣嗚嗚咽咽哭嚎。
裴雁來停下了。
一些狀況降臨前會有預感,如同是大片拉幕時便升高的腎上腺素。我緊跟著他停下腳步,躲在一邊窺視他在月光下的小半側臉。
我對他是個傳統意義上good boy的認知,就是從這天起發生轉變的。
傘面堪堪只遮住發頂,雨打在地上的水窪,濺起泥點落在鞋邊。裴雁來笑了下,眼神卻漠然。
他什麼都沒說。
我所能知曉的一切,是他輕描淡寫地撥開那雙手,外套被弄髒,他扯下來掛在臂彎。婦人的手耷拉在地上,他抬腳,從上方跨過。
毫不拖泥帶水,確是他的做派。
那一眼凝視,像是只為了看礙眼的生命在雨里被淋成怎樣一副慘狀。
就在這一刻。
裴雁來這人身上微妙的違和感,終於在我眼前揭開面紗。
他沒有心。
神本就不該有一顆心。
大雨傾盆,風在呼嘯,月亮居然沒被烏雲擋住,他的側臉漂亮得一如破碎的光。
在這尋常又特別的夜晚,我成了神的信徒,如此熱切而病態。
我想,我發現了他的秘密。
第6章 上眼藥
距離耿一直來所里找我已經過了三天。
裴雁來始終對我不冷不熱,工作之餘一句廢話都不說。如果不是耿一直戳破,沒人會以為我和他還有段前緣。
說不沮喪那是假的。
人真是很奇怪的動物。其實前幾年見不到裴雁來,我並沒有覺得日子有多難熬,按部就班,庸庸碌碌,稀里糊塗地過來了,回想起來只能看到一條單調的直線。
但再見面後,我發現時間可以過得很慢,也可以走得飛快,讓我既想伸手抓住某個特殊的時間節點將它停住,又想將一些空白無味的分分秒秒直接拉進度條跳過。
矯情點說,人也能是普羅米修斯。他噼里啪啦帶來火星四濺的種,讓我歡欣雀躍,也讓我不得安寧。
我敲著起訴狀,正胡亂想著一些有的沒的,就被臉側颳起的一陣風震回了神,劣質捲紙的味道刺激我的敏感又多事的眼睛。
「小山,幫哥一個忙!」
謝弈拿著捲紙從我身邊竄過,臨到拐角處又停了下來,折過頭跑到我身邊,重重地倚靠在我的肩上:「我昨晚上吃了好望角家的燒烤,肉不乾淨,我這肚子一趟趟鬧得要命,拜託拜託,江湖救急。」
他臉色確實難看,兩條腿蹩在一起,大冬天急出冷汗。
「你說。」
謝弈像是見到救星,就差沒給我三叩九跪了,如釋重負的表情讓我有懷疑這傢伙會不會一鬆口氣就拉在褲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