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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2:30:32 作者: 阿列夫零
「草……」
這下徹底睡不著了。
第二天跟著車去法院,老胡看我一臉倦態,拍拍我的肩膀,說,「小伙子身體不行啊,得打起精神來。」
我垂著眼說,好。
可我差兩三年奔三,青春不再。如果通宵打遊戲,第二天一早已經不能活蹦亂跳。歲月留下了痕跡,不會眷顧平凡的一個我。
老胡差兩三年就到六十歲,業內大牛,名字說出去就是招牌。我畢業這幾年一直在他手下做事,能看出他雖然八方不動,但這案子的壓力實在不小。
李陽鳴是某運輸公司旗下的網約車司機,五年前,曾因在九二一特大惡性事件中見義勇為,救下四名未成年的孩子,榮獲國家「雷鋒標兵」的稱號,在春晚時被公開表彰。
輿論場裡光輝的正面人物。
但就在一個月前,他被卷進了一場姦殺案。
受害的女性是一名小有名氣的美妝博主,在軟體上約了他的車,路線是從滬城去蘇市。平台顯示,訂單確實完成了,但兩日後,這位美妝博主的屍體卻卡在排污管道里,被清理的工人撈出。法醫屍檢,發現受害者身上留有明顯的侵犯痕跡。
案子一出,嫌疑最大的李陽鳴被刑事拘留。一經審訊,李陽鳴對犯罪事實竟然供認不諱。消息出去,接連兩個「爆」的詞條,在熱搜上霸榜了三天整。
但一審開庭前,李陽鳴卻又突然翻供。他聲稱自己沒有實施犯罪行為,受害者在中途就被人接下了車,姿態熟稔,不像強迫。
變故發生得突然,我們只能臨時改變辯護方向。
更糟糕的是,行車記錄儀和出租內載監控損害後並未及時修理,沒有強有力的直接證據能夠證明李陽鳴的清白。
案子引發廣泛的社會關注,幾家大媒體也咬得很死。做我們這行,輿論是把雙刃劍。顯然,這位曾經的「英雄」帶來的流量,已然變成了壓頂的泰山。
而一審判決結果對李陽鳴非常不利,我們還需要找到其他切入口。
回到律所,老胡在辦公室里接了通電話。
不知道是誰打來的。我去倒了兩杯咖啡的功夫,他的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
「小山。」他揉了揉眉心,「李案我會交給裴律,你之後跟他對接,繼續跟進。」
我一驚:「什麼?」回過神才說:「好的。」
中途換代理人的動作不亞於大地震。
老胡不願意多說,眉關緊鎖,揮手趕我出門:「去吧,儘快處理。」
我眼尖,看見他端起杯子的手竟然在發抖。
裴雁來專業素質過硬又手握資本,空降律所成為合伙人並不稀奇。可他方向不在刑辯,老胡這是要幹什麼?
但不該問的不問,這個道理我還是清楚的。我只能照做。
我心不在焉,等回過神,竟然敲響了裴雁來辦公室的門。本能催我轉身快跑,但腳卻死死地楔在了地上。
身體有時候比大腦誠實。
可裡面的人很快開口,「請進。」
我做了個深呼吸,推門進去:「裴律……是我。」
千思百轉,最後這句招呼生分得夠可以的。
皮鞋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卻像是踩在我自己的心頭,每走一步都抽著疼,像小美人魚第一次長腿似的。
「嗯。」裴雁來在簽名,用的是普通的水性黑筆:「胡律師剛剛來過電話,情況我清楚了。」 他沒看我。
我有點難過。
把剛倒好的咖啡放在他手邊,我餘光掃到電腦邊上放著小木盒。
辦公桌的這個位置,大多數人都用來放相框。全所原本只有我是異類,在那處放著耿一直兩年前從瑞士帶來的抽象派銅製工藝品。
現在又多了一個裴雁來。
這可真稀罕。
回過神,我點點頭:「按胡律的意思,我會協助跟進,直到李案結束。」
裴雁來終於肯抬頭看我一眼。目光溫和,不起波瀾,風吹不起死水的漪淪——和他看向其他千千萬萬人一樣。
這眼神讓我備受煎熬。較之當時高考落榜,浪費我媽一家的錢復讀還讓我難堪。
他卻像是無所察覺,說:「辛苦了。時間比較緊,交接的材料請儘快發到我郵箱。」
指甲卷進掌心的肉,我飛快地眨了眨眼,侷促得讓我無地自處。
情緒像是某種極易膨脹的氣體,壓縮到閾值,又一度彈回可怕的體積,要把我撕裂。
我確確實實炸開了,主動踩上痛腳:「裴律,盒子的事……對不起。」
裴雁來卻一笑置之,他輕描淡寫道:「不用掛懷。去忙吧。」
是我沒出息。輕飄飄一句話,我壯士扼腕的決心就偃旗息鼓了。
「……嗯。」我鬆開手,連語氣詞都吐得艱難,掌心被自己抓得斑駁。
時間確實是最弔詭的魔術,明明這些年一天沒能忘記的人,再見面竟然覺得陌生。
我甚至開始懷疑這個冷血生物是不是已經徹底把我給忘了。就像他忘記很多沒用的東西那樣,這輩子再不會記起來。
臨下班,我接到耿一直的電話。他剛出完差,說要報答「救命之恩」,請我吃頓惠靈頓牛排。
我等在門口,西裝外面披著一件深灰色的長風衣,前台姑娘見了我之後誇我這穿身真帥。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她早上也誇了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