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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1:40:11 作者: 式微不思歸
「利用」二字過於刺耳,曲琉裳皺了皺眉,不悅道:「我沒有利用他。」
「嗯嗯沒有利用。」系統不多與她計較,順著她的話道。
看著長離解開外衣在溪邊清洗傷口,殷紅的血順著溪流而下,曲琉裳低嘆了口氣,沒有再接系統的話。
她生氣是真,但關心也是真。
她的確對他死死掐住江黎脖子一事感到震驚,可從他扔了刀放過小川那一刻起,她也相信他並非真正的十惡不赦。
他可以改變的。
她靜立片刻,又想起江黎的話——
「你見過他面具下的臉嗎,你知道他是誰嗎?」
長離,到底為什麼要戴面具?
是怕被仙門之人認出,還是別的?
他說,日後會讓她看的,日後是什麼時候,現在不行嗎?
曲琉裳等他上好藥,走上前坐在他身邊,偏頭看他。
慕從嘉聽到她的腳步聲,感受到她視線的停留,身子僵了一下,看向她低聲道:「裳裳?」
她沒有說話,仔細看著他的面具。章
面具是純黑的,上面沒有任何花紋雕飾,自額際一直遮至鼻樑,只能看到他線條優美的薄唇和微尖的下頷。
大約是傷口裂開又沒有及時止血的緣故,他的膚色和唇瓣都有些蒼白,像一曬就化的輕雪,有幾分易碎的美感。
她將視線移至他的眼睛。
眼形被面具遮掩了幾分,看不清最末的走向,但瞳仁卻很美麗,如黑曜石一般通透。
見她一直盯著他的面具,慕從嘉心裡微微不安,又喚一聲:「裳裳?」
曲琉裳頓了頓,看著他認真道:「我想看看你,可以嗎?」
他眸光一滯,努力聲音平靜地問:「怎麼突然想看了?」
「我想真正認識你,可不可以?每一次都是你主動前來幫我,我只能被動等待。我怕某一日你摘下面具我也認不出,只能與你擦肩而過。」章
今日江黎的話讓她突然意識到,她不願意與他始終隔著一張面具,不願意只能被動等他來找自己。
倘若他摘下面具不再出現,她是不是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她想看看他的臉,她想真正認識他。
曲琉裳想了想又補充:「無論你是什麼模樣我都不在意,我只想認識你。」
月色下,少女的眸光乾淨而純粹,還帶有難得的期待。
無論什麼模樣都不在意?若是……慕從嘉的模樣呢?
他有一瞬的心軟,幾乎想立刻摘下面具給她看,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行。
即便她不在意他就是慕從嘉,可她的手腕上還有一隻詭異的手鐲。
哪怕有一分傷到她的可能,他都不願意去冒險。
「再等等,好不好?」慕從嘉低聲道,「等,取完骨頭。」
夜風將石子吹進溪流,擊起幾道不大不小的水花聲。
曲琉裳望著他,看出他的為難,沒有勉強他,淺淺笑了笑:「好。」
月光皎潔,石子被溪流卷著向下而去。
兩人之間沉默片刻,慕從嘉問:「裳裳,你還生氣嗎?」
曲琉裳抱起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看著溪面道:「你既然答應我日後不再傷害師兄,我再有氣也慢慢消了。至於師兄那裡……你放心,我會幫你說話的。」
在他與江黎之間,這約莫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她明確的偏袒。
他看著少女溫柔的側臉,怔怔笑了,心中的壓抑與陰霾一掃而空。
他答應不再傷害江黎,沒想到能換來這個。
很好,很值得,無比值得。
他無聲彎起唇笑了:「裳裳,明日我們便去玄清宗吧。」
曲琉裳仍看著溪面,聞言同樣無聲彎起唇。
「好啊。」
*
玄清宗的夜已深,萬籟俱寂時,一弟子卻倉促跑來,敲響了藥房的門:「快,師尊又夢魘了,今日的藥呢,煎好了嗎?」
藥房的燈慢吞吞點亮,守夜的弟子打著哈欠開門道:「別催,在準備了。」
藥是早就在爐子上煎著的,不多時,藥房的弟子配好藥,與傳話的弟子一併向掌門房中而去。
掌門屋中,燭方手撐著額頭大口喘息,額間的冷汗沒顧上擦,正一滴滴滑落,胸口仍在劇烈起伏著。
他又夢到那一幕了。
那一年,他與令蒼、夙越三人一同去帶回姝凰的骨頭,大火吞山,鳳凰神女倒在血泊中,而她的愛人在一旁死不瞑目。
十六年過去,他夢魘的次數愈發頻繁,每每夢到這一幕都心悸不已,甚至到了需要藥物才能平靜的地步。
這難道是姝凰對他的懲罰嗎?
屋外響起敲門聲:「師尊,我們來送藥了。」
燭方定了定神,聲音沉沉道:「進來吧。」
兩人端著藥走進屋內,看著燭方喝完,收好碗勺,恭敬退出,關上了門。
燭方重新躺下,撫上心口,感受著平靜的心跳。
令蒼曾說,拿姝凰一人的命換千萬人的命很值得,他曾經也是這樣想,可數年過去,他卻寢食難安,良心不斷受到譴責與拷問。
一人的命換千萬人的命真的值得嗎?
他們會不會錯了?
門外兩個弟子關上門往回走,一個嘆氣道:「師尊的夢魘愈發頻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