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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1:40:11 作者: 式微不思歸
    縣令嘴唇輕顫了幾下,低下頭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應道:「誒,沒事便好。仙長的大恩大德,吾等沒齒難忘。」

    他離開去準備乾淨的衣裳,曲琉裳在床邊坐下,看到靈溪雙目緊閉、輕眉蹙起,忍不住用手指替她撫平了眉。

    師姐這般不安,怕是在做噩夢了。

    *

    天邊泛起魚肚白之前,慕從嘉回到了行雲宗。

    後背的傷在趕路時復又裂開,他靠在房間門背後,輕喘了幾口氣。

    靈溪與旌雲相見後,黛城的事大約已經解決了。

    最遲,今日傍晚,曲琉裳就會回來了。

    他取下面具,用靈力止了血,才慢吞吞纏了傷口換回藍衣。

    奔波一夜,又失了血,他從鏡中看到自己蒼白疲憊的臉色,垂下眼眸,強行將血色逼回臉上。

    離開房間前,視線忽然落在地上那塊從裙子上撕下的布條。

    深青色布條被血浸了一夜,已有些發黑。

    視線微頓,他驀然想起少女靠近之時,鼻尖聞到的淡淡梔子香。

    清香,微甜。

    幾乎近在咫尺。

    慕從嘉上前拾起,想要扔掉,布條卻轉了個彎,落入了水盆中。

    布條的血跡漸漸褪去,染紅了一盆清水。

    *

    靈溪醒來已接近正午。

    日光從窗外投進來,變成了地上斑駁的剪影。

    趴在床邊休息的曲琉裳被動作驚醒,下意識抬頭,不偏不倚與靈溪的目光撞上。

    師姐似乎醒了好一會兒,醒來後不知想了些什麼,看向曲琉裳的眼睛裡不再有恍惚和濃烈的痛苦,只剩下空洞與茫然。

    她的身體分明毫髮無損,卻又仿佛在看不見的地方生出千瘡百孔,整個人失去了大半生機與活力,如緞長發在枕頭上散開,氣質中多了幾分柔軟,像個病美人似的。

    靈溪努力笑了笑:「抱歉,師妹,連累你了。」

    曲琉裳坐直身體,有些擔憂地去握她的雙手,小心翼翼道:「我昨日離開黛城前,對他們說,還請暫時不要靠近那座府邸。師姐既然醒了,要再去看看他嗎?」

    提到那隻狼妖,靈溪痛苦地閉了閉眼,兩行眼淚無聲流出。

    良久,她看向曲琉裳,輕輕道:「師妹為何幫我?你不討厭妖嗎?」

    「既然已死,便是埋入地下也不會影響到什麼。至於妖。」曲琉裳頓了頓,「我不以這些分善惡。」

    靈溪定定看了她片刻,垂下眼眸道:「師妹,我想再見他一面,你可以陪我去嗎?」

    曲琉裳點頭,輕輕說好。

    第16章 靈鳥

    靈溪精神不怎麼好,曲琉裳扶著她向黛城走去。

    俞縣似乎熱鬧了一些,街邊的商鋪已有幾間開了門,路上還有一些風塵僕僕回家的人。迎面不時有人問候他們,對著靈溪問仙長臉色不好,可是受了什麼傷。

    靈溪搖頭表示無礙。

    黛城的情況比俞縣要嚴重許多。

    之前的結界隔絕了日月,導致城內綠植枯死,不少城民聚在路邊鏟枯樹,準備重新栽種。

    還有一些城民推著推車,正在往城外運送屍體。據他們所說,此前傀儡兵將屍體都拖到城中一處偏僻之地,並未處理,堆放久了生出屍臭,招去不少蟲蟻,因而才要運到城外的荒郊,就地埋了。

    靈溪看到眼前之景,眼眸黯了黯。

    城民看到她們,放下鐵鏟,拿袖邊擦了擦汗,關切道:「仙長可是要去取妖骨?府邸周圍一切照舊,無人動過,仙長盡可放心。」

    曲琉裳點點頭:「多謝你們。」

    少女微微一笑,他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道:「仙長救了我們,這些都是小事,若仙長還有需要,喚我們一聲就是。」

    遠處有人在催他幫忙,他彎腰又道了幾聲謝,扛著鐵鏟匆匆跑遠了。

    一路走過,曲琉裳笑著回應眾人,靈溪始終一言不發。

    直到旌雲的屍體出現在兩人視線中。

    太陽西斜,傍晚的天幕空虛而蒼涼。

    此處無人打擾,只偶爾有鳥撲騰過翅膀的聲音,轉瞬即逝。

    旌雲身下的磚石皆有深淺不一的血跡,他靜靜躺在這堆磚石上,長發散開,神情柔和地仿佛只是小憩片刻。

    靈溪鬆開曲琉裳的手,跌跌撞撞向他跑去。

    經過一夜,血跡早已乾涸,玄衣沾過血的地方變得干硬。

    靈溪抱著他坐起,笑了笑,低聲道:「我帶你走吧。」

    她背起他,單薄的白衣被玄衣一蓋,幾乎要看不見。

    曲琉裳看著師姐身形晃了一下,忍不住上前:「師姐,我幫你吧。」

    靈溪卻拒絕了她,固執地要自己帶旌雲離開。

    這大約是他們最親密的姿勢了,他的頭抵在她的肩膀,只要一偏頭就能吻到她,他的手垂在身邊兩側,只要一伸手就能抱住她。

    兩人隱了身形,御風離開黛城,來到一處荒無人煙之地。

    靈溪最後吻了一下旌雲冰冷的唇,理了理他的衣裳和長發,將他埋入了地下。

    隨旌雲一起入土的,還有他畫下的那副畫像。

    曲琉裳看到熟悉的畫卷,忍不住問:「師姐,那副畫像你不留下嗎?」

    靈溪身子頓了頓,良久才回答她:「他走之前,讓我別忘記他。如今我把畫像留給他,希望他到了地下,也別忘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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