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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1:40:11 作者: 式微不思歸
她念及他撐起的那把傘,上前道:「慕師兄。」
慕從嘉收了劍,將劍還給師弟,示意他自己去練,而後轉身看她:「師妹有何事?」
「我決意去和他做個了斷了。那日,多謝師兄的傘。」
她垂眸說著,沒有看到慕從嘉眼睛裡一閃而逝的譏諷與嘲弄,只聽到他淡淡回道:「也好,師尊總是為你著想的。」
靈溪勉強笑了笑,與慕從嘉道了別。
下山離開行雲宗,旌雲迫不及待出現在她身邊。
「靈溪,你……」
他的問話斷在口中,臉上的欣喜被驚愕取代。
他快步上前,伸手輕輕撫上她臉頰,眼睛中盈滿心疼,聲音不穩,隱有怒意:「誰打的你?」
幾日以來她都未曾顧及臉上的傷,雖已自然消下去大半,卻仍有淺淺紅印。
她不自然地別開臉,伸手捂住紅印:「我沒事。」
「讓我看看。」
旌雲想要拿開她的手,她後退一步道:「別。」
他目光中多出不解,手在虛空中頓了頓,聲音溫柔道:「怎麼了,怕不好看嗎?沒關係,在我心裡,靈溪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讓我看看,好不好?」
靈溪鼻尖微酸,洶湧的不舍幾乎將她淹沒。
眼前的這隻妖,以一腔赤誠待她,她喜歡他,可除了旌雲,她生命中還有許多其他要在乎的人、要在乎的事。
她無法不顧一切地和他在一起,無法擺脫世俗,她還是懦弱了。
靈溪忍住哽咽,輕輕道:「旌雲,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縱然捨不得他,有些話也一定要說。
她怕再多看看他,再多待片刻,訣別的話會愈發難說出口。
不如快刀斬亂麻。
果然,旌雲眼中炙熱的火焰一瞬間熄滅,他一字一字道:「你說什麼?」
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壓抑著什麼。
靈溪垂下眼眸,強忍著心臟處抽疼的不適,又重複一遍:「我們以後不要再……」
話未說完,雙肩被用力握住,急切的聲音響在耳邊:「為什麼?你不是說相信我嗎?」語氣漸漸發狠,「你騙我的?」
她不敢面對他的目光,掙開他的手退後道:「對,我騙你的,所以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靈溪轉身欲跑,卻被身後人握住手腕,被迫停下腳步。那隻手握得很緊,似乎怕一鬆懈,她就會消失不見。
「我不信,靈溪,我不相信。是不是打你的人逼你這麼說的,你別怕,我……」
「不是的,旌雲。」她打斷旌雲的話,道,「你是妖啊,除妖的修士怎麼可能和妖在一起呢。」
她用盡全身力氣才穩住了聲音,聽起來一絲顫抖和哽咽都沒有,只有淚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簌簌而落。
手腕上的力鬆了幾分,他放開她,慘笑著重複一遍:「因為我是妖?靈溪,你是不是也同他們一樣,覺得妖生來就……」
這些話並沒有被應該聽的人聽到,很快散在風裡,沒有半點痕跡。
靈溪甩開旌雲的手,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下,她伸手捂住左臉頰,慟哭出聲。
若旌雲還在,便會輕輕撫過她臉上的紅印,取了藥來替她塗抹。他是妖,不能用妖力為她治傷,可他會用凡人的方式對她好。
他願意讓她去撫摸不可冒犯的狼尾,願意為了她克制妖的天性。
他愛她如生命。
她初嘗情愛,旌雲於她,不亞於刻骨銘心。
樹上的松鼠啃完三顆松子,樹下的少女還在哭。它想,好可憐。
它摘了一顆松子丟下去,沒扔准,砸中了少女的頭。哭聲終於停下,她愣了愣,抬起頭。
松鼠慫慫向後退了一步,轉身跑遠了。
靈溪彎腰撿起那顆松子,擦了一把眼淚,忽而往回奔去。
她還想再看一眼旌雲,遠遠一眼就好。
她來到一個山頭,小心站在頂端向下望去,旌雲竟然還在那裡。
隔得太遠,他表情模模糊糊看不清,不知是悲還是怒。
他仍然保持著僵直的姿勢,望著她離開的方向。
旌雲在那裡站了多久,靈溪便在山頭看了他多久。
遠處天際被打上一層薄紅時,旌雲終於轉身離開。
蒼茫天地間,他走得很慢,失去了靈魂,像一隻受傷的孤狼,每一步都要耗盡力氣才能走下去。
靈溪望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他該是悲傷的。
她說了那樣冰冷無情的話,他還是沒捨得恨她。
但還好,她這般懦弱,與旌雲分開,他遲早會遇到一個比她更好的人。
會遇到一個同樣愛他如生命、會為他不顧一切的人。
白衣少女躲在山頭,滿臉是淚,看著旌雲一步步地、徹底走出了她的世界。
回到行雲宗,令蒼看見她的臉色,不用詢問便知曉了結果。
他摸摸她的頭,溫和道:「忘了他吧。」
他指尖散出星星點點的靈力,靈光覆在她臉頰的傷口處,紅印徹底褪去。
「靈溪,為師對你寄予厚望,是以才下手重了些,你莫要怪為師。」
她勉強笑笑,垂下頭:「弟子沒有怪師尊,師尊的良苦用心,弟子都知曉的。」
令蒼滿意頷首,轉身離去。
但師尊不懂,旌雲是她所愛,即便兩人不能在一起,她也終其一生不會忘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