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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1:40:11 作者: 式微不思歸
她看著他,道:「或許我不敵你,但我不會眼睜睜看你殺了小川的。行雲宗很快會有人趕來,到那時,你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嗎?」
屋檐下滴水聲急促,慕從嘉保持舉刀的姿勢,忽而笑了一聲:「好,我可以不殺他。」
不待曲琉裳鬆一口氣,他又接著道:「那我殺光這鎮上的人,如何?」
這樣漫不經心的語氣和輕視人命的態度,終於讓眼前的少女有些生氣了。
她緊抿著唇角,克制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要殺小川是因為你與奉吾有仇,那這些鎮民呢,你與他們也都有仇?」
「沒有。」
他輕牽嘴角,道:「可我與行雲宗有仇,這些人受行雲宗的庇護,一樣令我生厭。」
「今日我能指使一隻妖獸,明日便能指使兩隻,三隻。行雲宗的修士不可能日日夜夜庇護他們,你也不可能救得了每一個人。只要我想,總能殺光這裡的人。」
他眸色漆黑,一眨不眨盯著曲琉裳:「放過他的代價,是這些鎮民的性命,曲琉裳,即便如此,你也要保護他嗎?」
逼迫狼妖替他殺人,一路觀察曲琉裳,鋪墊了那麼多話,他想要問的,無非就是這一句。
他其實並不知道希望從她口中聽到什麼樣的答案,也不知道要聽到什麼樣的答案自己才會滿意。
可自從得知她是曲恪之女,胸腔下那顆冷硬死寂的心就不受控地跳動了一下,對她生出了期待。
蕪陽宗會覆滅,證明那裡沒有神骨,證明那年闖進山谷的修士中沒有曲恪。
曲恪是如此,那你呢,曲琉裳,你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你會為了數百鎮民的性命,放棄眼前的這一條性命嗎?
少女牙齒輕輕打著顫,臉色難看起來。
她半晌沒有說話,他心中湧起一點說不清的失望,嘴角沉下,眼神冷得嚇人,道:「我說過的話不會反悔,你若想這裡的鎮民無恙,就把他交給我。我殺了他,自然不會再對旁人出手。」
「你在逼我做選擇嗎,你在威脅我嗎?」
曲琉裳握緊了拳,突然怒聲道:「我不選!我憑什麼選!你要我選我便選嗎!」
他見她幾面,皆是冷靜的,柔和的。這是第一次見她身上有了這麼激烈的情緒,像是憤怒至極。
她面容緊繃,喊完那一句停了停,極力將怒氣壓制下去,一字一字道:「你憑什麼為了自己的私慾把性命放在一起,一較輕重?」
「一人的命是命,百人的命也是命,在我心裡不分孰輕孰重,我不會陪你玩這種可笑的遊戲。」
「你不是要聽我的答案嗎?好,好,我告訴你,無論你要殺誰,我都會阻止你,你今日要殺小川,我會保護他,明日你要引妖獸來此,我同樣會保護他們。」
她冷冷看他:「直到我也死在你的刀下。」
幾近傍晚,落日西沉,晚霞初現。
淡淡一層金色霞光籠在少女臉龐,她眸中戒備不散,無一絲笑意,卻美麗得驚人。
曲琉裳看著黑衣人,在想他會從什麼角度出手,良久,卻見他緩緩放下了刀。
有面具的遮擋,她自然無法探究他情緒,只能看見他冰冷的眼神變得複雜難懂。
他鬆開手,刀摔入地面的水坑,飛濺的水花浸濕了他一大片衣擺。
晚風中傳來他很輕的聲音:「曲琉裳,你贏了。」
「不殺他,也不殺這裡的鎮民,是我輸了。你放心,我說過的話不會反悔。」
他放棄得太過輕易和出人意料,曲琉裳怔了怔,眸中露出迷茫,直到他後退幾步,消失在眼前,才堪堪回過神。
檐下滴水聲漸緩,空曠的街道上只剩下她和小川。
若不是狼妖的屍體和地上那把刀,她幾乎以為那個人的出現是一場幻覺。
他真的這麼輕易就離開了?
曲琉裳低頭去細瞧小川,他睡得安穩,對方才發生的一切絲毫不知。
她終於輕輕舒了口氣,放下心來。
少女背起小川,慢慢向鎮外走去。
經此一遭,她不敢再讓小川一個人回家,決意先帶他回行雲宗。
若有下山除妖的弟子順路送他回家便好了。
她又慢慢想起那個黑衣人。
先前因為憤怒失了冷靜,如今再回想,他對小川的殺心似乎並不強烈。
小川並非時時刻刻在他身邊,他跟了她一路,分明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下手,可他並沒有。
甚至她與小川說話時,不經意間會看到那人默默注視著她。
與其說他想小川父債子償,不如說他更想試探她。
她能感覺出他十分在意她的選擇,十分在意她的態度,為什麼?
與奉吾有仇,與行雲宗有仇,還能指使妖獸,他究竟會是什麼人?
天徹底黑了,明月升起,曲琉裳快出小鎮時,撞上了靈溪等人。
靈溪看到是她,立刻奔上前,鬆了一口氣道:「師妹!還好你沒事。」說罷看到她背上的小川又遲疑道,「他是……」
曲琉裳溫柔笑笑:「是我救下的一個孩子。」
靈溪身後的幾個弟子也追上來,急切問道:「那隻妖獸呢?」
「放心吧,已經死了。」
弟子們愣了愣,靈溪也愣了愣。她原本還在擔心師妹無法應付,或許會受傷,不曾想師妹竟毫髮無損,毫無狼狽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