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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0:18:08 作者: 一隻西飛雁
葛老師上課也很風趣,經常課文講著講著,就會給他們講故事,從某地的風土人情講到歷史典故,同學們插嘴也不生氣。胡牧遠很喜歡葛老師,但葛老師好像不怎麼喜歡她。有時候會讓她把頭髮梳梳,不要這麼邋裡邋遢,有時候經過她的課桌,會對她起毛邊的書封嘖一聲。
胡牧遠意識不到她是班上格格不入的存在。
她在鏡子面前多照一秒都要捱罵,自然沒有愛漂亮的概念。為了省時省錢,她的頭髮一長,就會被胡東成咔嚓咔嚓剪成參差的蘑菇,發質細軟點倒還好,偏偏她的頭髮根根粗硬,永遠不會柔軟垂下,睡一覺起來總是爆炸狀態,看著非常不清爽。
她的衣服也不多,無論哪個季度,總是三兩件輪換。而班上別的女生,要麼是乖巧的娃娃頭,要麼是精緻的麻花辮,要麼是神氣的高馬尾,身上的裙子和小皮鞋可以天天不重樣。
第五章
小女生們在一塊分享貼紙也好,跳花繩也好,去小賣部也好,從來沒有人想過叫她。胡牧遠也不覺得奇怪或失落,她挺能自得其樂,課餘時間全拿來看書。三年級的圖書角里,書又多又雜,寓言、神話、成語故事、中外名著、胡牧遠來者不拒,書中有生字她也不在意,反正囫圇吞棗也能看明白。
家裡的《故事會》和《知音》,胡牧遠已經看過好幾本,一個專門寫全國各地的離奇怪事,一個專門寫奇葩的情感糾葛。張茜發現她偷看後,每次去上班之前,會趁她不注意把書藏起來,越藏胡牧遠越要找,看完再原封不動地放回去,頁碼、書的折角、放的角度,和她拿之前一點不差。
總在昏暗光線下看書的壞處是,胡牧遠近視了,和媽媽張茜一樣戴上了眼鏡。
有時候看得入迷,胡牧遠會忘記吃父母留在桌上的麵條。等她想起要吃,面早坨成硬邦邦的一塊,實在難以下咽,胡牧遠就會走到二樓樓道盡頭處,將面直接從窗口倒進垃圾堆。有天她剛倒完,人還站在窗邊,胡東成就扛著自行車從樓梯處上來了。
兩人之間隔了一段距離,胡東成推著自行車過來,問她:「你在幹什麼?」
胡牧遠嚇得心跳都快了,她將碗背在身後,說:「沒幹什麼。」
胡東成沒做聲。
胡牧遠走進房間,胡東成卻沒有進來,他在門口停好車,去窗邊看了一眼,進屋時袖子已經撩起來了。
胡牧遠挨完揍,坐在桌前寫周記。
葛老師每周會布置一篇周記,這幾乎是胡牧遠最頭疼的作業。她絞盡腦汁也憋不出幾句話。
她揉著有些腫的臉咬筆尖,沒提防爸爸又扇了一巴掌下來。
「什麼壞習慣?多大人了還咬筆?」
胡牧遠一聲不吭地將被扇飛的筆撿回來,吸了吸鼻子,憋回生理性的淚水。
樓下傳來劉子軍和其他小夥伴的吆喝聲,胡牧遠聽了聽,知道他們在玩小馬過河。她想了想,把整個遊戲過程寫了上去。先鋪墊一下天氣,再介紹怎樣劃分陣營,最後寫遊戲的詳細玩法。這類需要力量的遊戲,胡牧遠和劉子卉從來都是被嫌棄的小角色,劉子軍的處理非常公允,一隊搭一個,誰也不吃虧。
寫著寫著,不知不覺寫了三大頁,胡牧遠寫累了,就草草收了尾。第二天交上去時,她有些忐忑,結果葛老師用紅筆點評了一句:生動形象,趣味十足,不過我懷疑你是不是從哪兒抄的?
這是誇獎還是批評?胡牧遠將評語連看了三遍,覺得這是在誇她。
於是此後每次周記,胡牧遠都往上邊寫一個遊戲。踢棒、扔瓶蓋、輪盤大戰、摸瞎、十三點,胡牧遠把劉子軍教她的遊戲一一寫了個遍。也不知道劉子軍到底哪兒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遊戲,還很講義氣,總願意帶著拖油瓶劉子卉和胡牧遠一塊玩。
又是一個尋常的周五,胡牧遠洗完手回來,課代表剛發完周記本。
她的前桌章馳朝後坐著,正在看她桌上的周記本。
胡牧遠快步走回座位,「這是我的。」
「我知道。」章馳抬頭,「可以讓我看看嗎?」
你不是已經在看了嗎。
「可以。」胡牧遠悶悶道,她不想顯得自己很小氣。
章馳將某一頁推至她面前,「這個為什麼叫小馬過河啊?」
「哪兒有小馬?」章馳的同桌,王胤丞也回過頭來。他手心裡趴了一隻蝸牛。
「就叫這個名字啊。」胡牧遠的視線被蝸牛吸引,她問王胤丞,「這個是哪裡來的?」
王胤丞:「後面操場就有啊,翻開石頭就能找到,你想玩嗎?明天我帶你一起去——哦,明天星期六,下個星期一帶你去。」
胡牧遠點了點蝸牛的觸角,它緩慢蠕動,在王胤丞的掌心留下了一道濕痕。
章馳還在翻看她的周記。胡牧遠看一眼蝸牛,看一眼周記本,又看一眼章馳。
他為什麼還在看?他要看多久?
胡牧遠正猶豫要不要問他,章馳看到某個地方忽然笑了起來。
「好笑嗎?」王胤丞也湊過去看。
「別看了!」胡牧遠惱羞成怒,一把將周記搶了回來。
「哎——」章馳揚聲道:「我還沒看完——」
「你自己不是有嘛。」胡牧遠將本子塞進桌兜,嘀咕道:「沒什麼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