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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0:18:08 作者: 一隻西飛雁
「啪!啪!啪!」
「你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我告訴你,不說話我打得更重。」
胡牧遠眼淚汪汪,聲音帶了哭腔:「去了……但是我……」
「不許哭!胡牧遠,你現在膽子大了,還敢跟別人去塘里游泳了?淹死在外面你看誰給你收屍!」胡東成一邊罵,一邊抽。
胡牧遠哭著說:「我沒游泳……我真的沒游泳,我只是在旁邊玩……」
「還狡辯!誰准你去的?你不好好在家裡待著,出去玩什麼玩?」
「打得好!」張茜在一旁叫好,「你玩得沒名堂了!竟然跟人去玩水!你知不知道水裡多危險?每年淹死那麼多小孩你以為開玩笑的,就該狠狠打一頓長記性。」
打完張茜還不放心,第二天乾脆把胡牧遠帶去了工廠。
廠里有兩三個像胡牧遠這樣被父母帶來的小孩,通通安置在樓梯間,一人給個塑料凳當桌子,再給個小板凳。
胡牧遠寫完當天要完成的暑假作業,臨完字帖,再將一堆和昨天沒什麼區別的口水話寫在日記本上。——胡東成在暑假剛開始就給她布置了任務,要求她一天寫一篇日記,他會批改。
無事可做的胡牧遠在胡東成和張茜工作的車間門口站了站,車間內有上百台車床在同時切割金屬,機器運作的滋啦聲響混成了一片轟鳴,銅屑四處亂飆,又落在地上,積了薄薄一層。胡牧遠怕看見爸爸,沒敢走進去。
她沿著牆根,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另一個車間。那兒有兩個巨大無比的鍋,鍋里翻滾著滾燙的銅水,有工人站在一旁用長勺攪拌,再舀起一瓢,澆灌進成排的模具里。
每一排模具都長得不太一樣,胡牧遠蹲在一旁看了快半個小時,也沒人管她,直到有隻手掌拍上她的後腦勺。
「亂跑什麼?」胡東成把她拎起來,「吃飯去了。」
到了下班時間,胡牧遠坐在張茜的自行車后座上,一溜就出了廠門。
她看見有工人在門口被抽查背包,便問媽媽為什麼。
張茜說:「老闆疑神疑鬼唄,總擔心有人夾帶廢銅出去。」
「哦。」胡牧遠懂了。她知道廢銅可以賣錢,劉子軍經常會帶著院子裡其他的男孩子在路邊搜尋廢銅爛鐵,有時候還會去工廠的排污處淘泥沙找銅片。
劉子軍還有很多別的賺錢方法,比如去小工廠拿皮圈回來加工,比如撿塑料瓶。為了攢點零花錢,胡牧遠也跟著撿過不少的瓶子。胡東成和張茜對她這種行為處於鼓勵態度,認為她能撿十幾塊錢開學買文具也好。
娃哈哈礦泉水的瓶子一毛,桔子水的瓶子五分,易拉罐分鋁的和鐵的,罐身標了「鋁」字的一毛,標「鐵」的五分,胡牧遠很快便將這些摸得門清。
夏天是撿瓶黨的豐收季,新村旁邊的籃球場則是兵家必爭之地。每到傍晚,總會有一兩撥年輕人騎著自行車來打籃球,和他們一塊來的,通常還有一整箱娃哈哈礦泉水。每一個喝完的空瓶落地不到三秒,就會被手快的男孩子撿走。
胡牧遠小小人兒一個,腿短手短,等看見瓶子了再跑,誰都跑不贏。於是她開始有針對性地「尾隨」,看場上誰手中的水差不多要喝完了,她就跟著誰。
這方法很管用,撿漏了兩個瓶子的胡牧遠很振奮,開始了新一輪的等待。她緊緊盯著穿「3」號球衣的男生手中的水瓶,他走到哪她跟到哪,他坐在場邊休息,她就在一旁蹲著。大概她的眼神過於炙熱,把人給盯笑了。
「3」號逗她:「你看著我幹什麼?」
胡牧遠沒想到他會和她說話,她也知道他知道她想要他手上的瓶子,只是故意這麼問。她鼓起勇氣問:「你喝完了可以把瓶子給我嗎?」
「可以啊。」他一口喝完,晃了晃瓶子,笑著看她:「你叫一聲哥哥,我就給你。」
旁邊幾個男生跟著笑,「叫啊,叫了我手上的也給你。」
胡牧遠臉騰地一下紅了,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一舟,別逗她了。」
大男生們拉開她裝瓶子的塑膠袋,連塞了好幾個瓶子進來。
「謝謝哥哥。」胡牧遠小聲道。
「哎,不用謝。」譚一舟揉了揉她的雞窩頭。
8歲的胡牧遠每天都頂著出自胡東成之手的雞窩頭,瘦骨伶仃的,簡直像個小乞丐。
小乞丐胡牧遠成了當晚的大富翁。她記住了「3」號哥哥,每天晚上都往球場跑,但他不經常來,他好像也記住了胡牧遠,只要來,就會朝她招手,讓她守著裝水的紙箱,和其他隊員像投籃一樣將空瓶投進來。
這樣的好事多了,院裡別的小孩有意見,被劉子軍給鎮壓了,他認為這種事各憑本事。
又是一年新開學,胡牧遠升上了三年級,班上的同學換了一撥新面孔,課表上多了兩個新科目,教材里多了幾盒磁帶。
他們家又搬回了二樓的格子間。
胡東成下班後興沖沖地買了一個複讀機回來,他將英語磁帶放進去轉了會,機身布滿了細孔的擴音處便響起了輕快的前奏,緊接著,是一道悅耳清晰的女聲。從此,胡牧遠的日常功課里便多了一項讀英語。
新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姓葛,是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他帶著大家布置教室,畫板報,跟他們炫耀教室兩側的水墨畫和題的字都出自自己之手,同學們捧場地「哇」,起鬨讓老師再畫一幅,葛老師「切」一聲,拿著粉筆隨隨便便一勾勒,黑板上便出現了一個栩栩如生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