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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0:18:08 作者: 一隻西飛雁
「行了。」媽媽張茜看不下去,「一張獎狀有什麼好嘚瑟的,你以為靠你自己考得到?這是你一個人的功勞嗎?有什麼好得意的,驕傲使人退步知不知道?」
胡牧遠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莫名覺得難為情,她把獎狀迭好壓在床底下,不敢開心,也不敢拿出來了。
臨近年底,胡牧遠全家六口人提著大包小包趕春運回邵城。因為只買了三張站票,抱著小孩的媽媽和外婆全程只能在行李上稍微坐一會。而胡牧遠從上火車的那一刻起,對於火車的美好印象就跌了個稀碎。她從沒想過一節車廂可以擠成這樣,好像她不管站在哪裡,四面八方都是比她高一大截的人。她想她就算當場睡著,也絕不會摔倒。
泡麵味,快餐味,汗味,以及各式各樣的異味混雜在一起,熏得胡牧遠昏然欲嘔,她忍了又忍,忍到有東西頂到喉口了,才拉著媽媽的袖子說想吐。張茜找了個塑膠袋給她。她「嘩」地一下像開閘的水龍頭般泄了一大股下來,張茜嚇了一跳,趕緊給她找紙和水。胡牧遠吐完舒服多了,可是心裡很不好意思,她感覺周圍的味道更難聞了。
胡牧遠一路吐了吃,吃了吐,好不容易熬到下火車,張茜破天荒帶她去吃了碗粉,紅艷艷的辣油和爽脆的酸蘿蔔總算喚起了胡牧遠可憐的食慾。她慢慢吃了大半碗,跟著父母坐上了回鄉的中巴車。
張茜完全沒想到女兒這麼暈車,一邊給她拍背,一邊心疼道:「怎麼會暈車暈成這樣?之前也沒聽爸說啊。再這麼吐,腸子都要吐出來了。」
胡牧遠也不知道為什麼,半年前和外公一塊坐的時候安然無恙,現在會聞到汽油味就一股生理性反胃。她全身軟綿綿的,有氣無力得彷佛一縷遊魂,只想找個平穩的角落蜷縮起來。
第二章
年後回棠城,胡牧遠全家從五金小鎮搬離,住進了嵐秀區的工人新村。嵐秀區是棠城的老城區之一,工人新村則是一處專門租給外地打工人的小社群。
工人新村四四方方的圍牆內,只有一棟四層高的建築,加後方一排平房。樓房的樓梯、盥洗池和男女公廁在每一層正中間,兩邊各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聯機了幾十個正相對的格子間。
格子間十來平方大小,擺兩張上下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再擺些鍋碗瓢盆,就不剩什麼活動空間了。胡牧遠因為擋路被罵了兩句後,抱著弟弟妹妹貼在桌角一動不動,安靜地看著外婆洗洗刷刷,爸爸媽媽整理歸置東西。
張茜抖了會床單,轉身把房門給關上了。她埋怨胡東成為什麼要租一樓最靠邊的一間,從小台階走下去就是垃圾堆,每天臭也臭死了。胡東成說:「你以為這房子都是空的,供你挑呢?就剩這一間,有的住不錯了。」
外婆:「哎呀,把門關一關不就好了嘛,這也算不了什麼大事。」
爸爸媽媽看著很不滿意,胡牧遠卻挺喜歡這個新家。這兒熱熱鬧鬧的,每到五六點,就能聽到一連串叮鈴鈴的車鈴聲,還有奇奇怪怪、來自五湖四海的方言。樓前的空地上總有一群小孩在玩遊戲,大門口還有一家小賣鋪。
出了大門,右邊是一個大籃球場,正對著的是一條不寬的水泥路。胡牧遠和外婆牽著弟弟妹妹在這條路上散過步。路並不長,十來分鐘就走到了盡頭,盡頭是一條七八米寬的小河,路沿有台階延伸至河邊,河邊鋪了幾塊方便浣洗的預製板。
路的左側有一排帶花園的洋房,但磚牆高築,大門緊閉,好像沒有人住。
臨近開學,胡東成和張茜因為胡牧遠的就學問題吵得越來越激烈。張茜堅持要送胡牧遠讀區一小,胡東成不想送,他不願意為高昂的借讀費買單。
胡東成:「一個學期的借讀費比我一個月工資還高,這送得起?再加學費,餐費,全家不用花錢了,就給她一個人讀書算了!要我講就讀附近的工人子弟學校,離家近,省事又省錢。」
「讀書是大事,好學校和差學校天差地別,這錢不能省。」
「子弟學校怎麼就是差學校了?這棟樓你隨便去哪家問,你看誰不在子弟學校讀?」
「胡東成,你沒必要在這說冤枉話,什麼學校什麼樣你自己心裡清楚。要放子弟學校,去年根本就沒必要把遠遠接過來。」
「嗯,沒錯啊,本來就沒必要,我早說了沒必要。你非要多事,非要接過來,乾脆趁早送回去,別在這浪費錢。」
「我懶得跟你說。你不出我出。」
「你出你也讀不進,別人壓根就不收。你以為人學校你想讀就能讀?」
胡牧遠屏息凝神,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越是這種時候,她越容易被遷怒。
胡東成一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傻站著幹什麼?去把碗洗了!」
張茜和胡東成爭不出結果,便不指望他了。可她好幾次下班後繞路去區一小試圖報名,都被學校以「不收插班生」為由拒絕了。不管她怎樣懇求,怎樣說自己女兒成績還不錯,都報不進名。就在她滿心泄氣,準備放棄之際,區一小竟然特地開了一輛車到工人新村招生,原來那年正好趕上並校,區一小被要求招收之前在周邊鎮小村小讀書的學生。張茜大喜過望,生怕學校反悔,趕緊交了錢。交完錢她安了心,一整天都在感慨女兒的運氣好。
區一小離工人新村有一段距離,胡牧遠每天放學至少要走四十分鐘才能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