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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1 00:08:56 作者: 順頌商祺
季維知短暫地驚愕著,但這些又像是意料之中。
風浪月清,果斷,赤誠。這是他的二爺。
「你放手去吧,二爺。」 季維知笑眯眯地說,
盛綏覺得有必要讓季維知知道自己的打算,跟他說起日後規劃,平常地像說 「我買了些土豆」:
「我早先為濟善會申請下一筆慈善基金,反響還不錯,很多泊城的富商都有入伙。這些可以用來興校舍、教學樓。而且我的存款現洋也有不少,可以捐作流動開支用。
「輪渡公司暫歸軍政局,不用我操心。現在我唯一不敢動的就是勤盛桐油廠,它是你父親的東西,我想把選擇權交給你。」
盛綏說起這些並無波瀾,似乎稀鬆平常。
季維知搖搖頭,「它是你的。」
盛綏沒說話,把人攬進懷裡。
令人欣慰的是,在這個無情又多情的當口,毀家紓難確實不是什麼稀奇事。僅近一個月,泊城那頭就有十多個家族慷慨解囊,為了支持後方散盡家財。
「雁大師生對桐油廠很重要。」 盛綏這番話,算是給勤盛定了性。
季維知在他下巴上嘬一口,「你覺得對的就儘管去做。反正不管在哪,你都是我的星星。」
——曾經想踮腳都夠不到的星星。
季維知親他的喉結,自己頭上也落下細密的吻,手被人牢牢攥住。
「不用你來夠,」 盛綏凝望著手心裡的季維知,說,「我會自己走向你。」
第58章 歸途
次日,蟬鳴鳥叫,烈日當頭。
兩人都很少睡懶覺,但這回不約而同地起晚了。
洋鍾在那敲得起勁兒,就是叫不醒昨夜折騰狠了的兩個人。最後盛綏能醒,還得多虧一通電話。
「叮鈴鈴——」
響鈴孜孜不倦地鬧著。
「二爺,電話……」小孩還在睡,半夢半醒地翻了個身。
盛綏怕季維知鬧起床氣,躡手躡腳地披了件外套,鞋也沒穿,就下地去書房。
「您好?」盛綏昨兒鬧到太晚,說話帶著晨起的沙啞。
「綏綏。」電話那頭是盛權的聲音。
盛綏立刻清醒了,眉心緊縮,警覺地回頭望了望緊閉的臥室門,壓低聲音問:「怎麼?」
「你不回泊城了,對不對?」盛權聽來很著急,說不清是痛心疾首還是在害怕。
盛綏沒答,仍是問:「有事?」
「你……別回來……」盛權又急又無奈,只能勸兒子呆在最安全的地方,「留在雲城避避風頭再說!」
盛綏緊握著電話,不可抑制地慌了:「什麼意思?」
*
細微的聲響漏過門縫,傳到臥室里。
季維知被一縷陽光吵醒,伸手一摸,枕邊已經空了,枕頭上還有些許涼意。
他睡眼惺忪地下床,發現盛綏正坐在書房裡,看起來心事重重。
「怎麼了?」季維知問。
盛綏手中還握著電話,神情懨懨的,赤著腳,頭髮亂糟糟,與昨天判若兩人,像被什麼魘住一樣。
季維知從沒見他這麼頹喪。哪怕是從前他以為自己傷重,都沒露出這副表情。
「二爺,把鞋穿上,涼呢。」季維知拎著雙棉鞋進來,擺到盛綏腳邊,見他沒反應,又蹲下來替他穿好了。
盛綏這才動了動,有些慌張地往回縮。
「還好嗎?」季維知問道。
換做以前,盛綏大概會先考慮好後路再跟季維知商量,但這次他直白地對年輕人說:「泊城出事了。」
季維知猛地站起來。雖然還不知道前因後果,但心裡已有預感,於是先一步抱住對方。
盛綏說:「我爹剛被撤職了。X國人在國際上沽名釣譽,逼著他關掉煙館和賭場。」他轉述盛權的話,「今兒他們趕走好些聯會高層中的本地人,甚至找沒加入聯會的散戶要高額『中間費』。」
「操!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季維知氣得手都在抖,「泊城人行得正站得直,輪得著向他們繳費?」
雲城離泊城實在太遠,廣播裡又儘是粉飾太平的簡訊,本地晚報的報導根本傳不過來。要想快速、真實了解泊城形勢,只能通過電話跟書信。
然而彼時通訊線路並非全覆蓋,撥號慢且昂貴,盛綏又深知老友忙碌,來雲城後幾乎斷了聯繫。
再快的信息也趕不上雲譎波詭的局勢變化。季維知罵罵咧咧地奪過電話,想問問蕭上校那頭什麼情況。
盛綏攔住他:「先別急,我看看白安賢……」
自從重要廠家遷走後,泊城不再投鼠忌器,X國也徹底撕破臉,連表面功夫都不想做。白安賢無疑頂著巨大壓力。
盛綏漸漸冷靜下來,重複道:「對,先問問白公館。」
季維知替他跟接線員撥號,等連上白公館,那頭卻沒人接。
「不在嗎?」盛綏少有地亂了陣腳,「那找周橋月。」
電話打到戲樓里,還是沒人接。盛綏不死心,又往周家打,總算是聽到回應。
那頭是個稚嫩的女聲,童言無忌地說:「你問周叔叔啊?他昨兒嗓子壞啦,不想跟人講話!」
「嗓子壞了?」盛綏一下黑了臉,「怎麼壞的?」
電話里的小女孩聲音遠了,應該是被人喝止住。一陣細細簌簌過後,終於響起另一個聲音:「尋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