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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3:26:09 作者: 從聆
木沁說。
遲寧去祠堂的時候,她什麼都沒能見到。
沒有葬禮,因為已經早早辦完了,沒有看到遺體,沒有她守靈的必要。
奶奶的骨灰撒在南汀的天堂,因為她這輩子最喜歡待在南汀的小鎮。
他們就拿著牌位一遍一遍地告訴她:
「你奶奶死了。」
遲寧不信,她瘋了。
木沁從後面踹她的膝蓋,她被迫跪在地上,「人已經走了,給你奶奶好好磕個頭,感謝她這麼多年對你的養育之恩。」
地板好冰,冰到她的五臟六腑都是凍著的。
她聲音顫得不成樣子:「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要怎麼告訴你?」木沁說,「你NOI賽程在即,我告訴你你會好好比賽嗎?你記得你自己得到這次機會有多難得嗎?」
她尖銳的聲音連自己都覺得刺耳。
「我可以明年在考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那是我奶奶,那是唯一照顧過我的親人,你為什麼……」遲寧哭出聲,「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哪怕讓我見見她最後一面啊……」
她什麼都不能為奶奶做。
她甚至都沒聽完她說一句完整的「阿寧,奶奶愛你」。
這世上,連最愛她的人都把她拋下了。
遲寧身子脫力,整個人坍塌在地面上,抱著那個毫無溫度的牌位,她像精神病人那樣,喃喃自語:
「奶奶,阿寧好想你。」
從今天開始。
沒有人會再愛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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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寧這孩子太優秀了,她來醫院的時候,那年在南汀上高一,一句是CMO(中國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和NOI的雙冠學生了。要知道,南汀從來沒出過像遲寧這樣的學生,但凡家裡有讀書的,一定會聽過她的名字。」
「我們以為她只是壓力大,有焦慮的問題。但她那時候已經是嚴重抑鬱了,一手臂,全都是刀疤——」
遲寧在初三那年,她就發現自己對周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情緒的持續低落,晚上無論怎麼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這樣的狀況維持了大概半年,她以為自己是厭煩了這樣的人生,又或者說,她是本能地在求救。
曠課。
打架。
抽菸。
喝酒。
染髮。
可做任何事情,她都覺得無所謂。
最先發現她狀況不對的,是她的同桌,那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孩子。
那女孩家裡是開文身店的,那種小店會有打耳洞的服務,她耳朵便掛著六七個塑料耳針。
南汀告狀的電話打到木沁那兒。
木沁罵她:「為什麼要跟這種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
那時候遲寧已經有軀體化障礙,時不時身體部位會發生疼痛,偶爾還會突然性暈倒,她沒有辦法正常的去學習。
可木沁要她讀書。
她集中不了注意力,便在自己的胳膊上劃。最開始的時候很淺,但會讓她很精神。
「遲寧知道,胳膊不會有手腕那麼容易被人發現。」
……
遲寧又夢見她連在自己身上劃痕,都無法保持精神狀態的時候了。
木沁說,是因為她很矯情,跟不三不四的朋友學壞了。
「睡不著?睡不著你就起來讀書,一天到晚都在裝病。」
遲寧把袖子往上拉,那時候手臂還沒有文身,全都是細細密密的疤痕,有的地方是新的、有的地方是被割過好幾次疊加的。
她以為木沁會知道她病了。
可木沁怒氣沖沖地罵她:「遲寧!你又在做什麼孽?」
遲寧那時候已經不會生氣了,她的情緒低到谷底,哪怕你砸死她,她都不會喊一句委屈。
在她把自己割到失血過多去醫院縫針的時候,木沁終於妥協了。
/
「你知道嗎,遲寧她媽帶她來看病的地方,是精神衛生中心。她媽媽,死活都不肯承認,遲寧有抑鬱症這麼脆弱的病。」
「遲寧知道自己有病,但有用嗎?她的家長一直在給她灌輸,她只是矯情的概念。」
「遲寧所有的藥,都被她媽裝在維生素的罐子裡,她讓遲寧跟別人說,是她身體不好,她沒有抑鬱症。她媽告訴她,如果把這個病告訴別人,就更沒有人敢和她做朋友了。」
「甚至於,她媽還想讓遲寧用這個狀態出國讀書,如果不是她班主任攔的及時,遲寧早就……她的媽媽根本就不配合我們進行治療!」
那天,遲寧情緒上來,麻木地站在診室門口。
她跟醫生們說,她沒有抑鬱,她只是對活著感覺不到任何的必要了。
聽到這句話,木沁也崩潰了,在醫院大喊大叫。
「你在威脅誰?要不我也自殺給你看吧?你別死,讓我去死好嗎!」
柏雲聖想起來都覺得壓抑:
「你說,這樣的患者,我們怎麼治?」
父母不配合,孩子自己沒有求生欲,但凡只要遲寧成功一次,往大了說那就是醫患問題,還有學校各方面的問題。
以遲寧的經歷,她必定會上社會新聞。
那大家如何自處?
薄知聿垂著眉眼,從柏雲聖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男人的骨節攥得極緊,近乎發白。
遲寧是個什麼樣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