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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3:20:11 作者: 巫山不見
    「你畢業演奏的鋼琴,已經郵寄到你住的地方了,請注意簽收。」

    漆黑的小巷裡,青年站在巷口,看著不遠處電話亭里微微屈著身的男人,不自覺地咬緊了下唇,強忍著哽咽,「壞了,不要。你退回,去。」

    裴應聲一哽,不知道該怎樣給他解釋,他已經修好了,壞的不多的,也勉強能彈曲子。

    於是兩個人都沉默地僵持著。

    最後,裴應聲終於忍不住,說了一聲『好』,卻怎麼也捨不得掛掉電話。

    聽著那頭『嘟』的一聲響,他連這最後一點念想也送不出去。

    ...

    青山療養院的晚上一如既往的寧靜。

    裴應聲站在秦燕齡的床頭,看著床上瘦骨如柴的女人,心裡無數次生出的恨意,都不及這一次來的強烈。

    「如果你和正常人一樣,」黑暗的環境裡,男人聲音帶著低啞的哽咽,「我也可以帶我們阿遇回家見父母。」

    「我們阿遇也有長輩心疼了。」

    「你本該心疼心疼他的。」

    裴應聲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交叉,抵在額頭。他在秦燕齡面前,頭一次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床上的女人些微震驚,裴應聲從來沒在她面前,流露出過這樣脆弱的情緒。

    直到裴應聲離開,床上的女人才帶著滄桑的聲音,終於開口,「進來,我看見了你的影子,他已經走了。」

    江安遇帶著些無措,紅著眼睛瑟縮在門口不敢進,他第一次看見裴應聲的母親,不到五十的年紀,卻已經蒼老不堪,難言的心緒頓時湧上心頭。

    秦燕齡下意識地用手捋了捋些微蒼白的頭髮,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齊整一些。她撐著床坐起來,這時候看上去明顯要正常多了。

    「坐。」秦燕齡沖他抬了抬下巴,然後仔細打量著他,她天生只愛裴邵,故而對誰都是幾分薄情,她像是在自言自語,「裴應聲其實更像我,偏執,行事全憑自己心意,卻又,相當沒有安全感。」

    「也確實,他七歲之前,都是我帶的,」秦燕齡忽而想起小時候紳士禮貌的裴應聲,嘴角難得有了些笑意,「他四歲那年,他的父親就已經開始搞外遇了。任凜然說著是他收養的繼子,可我清楚,裴應聲也清楚。」

    「我那時候偏執的不像話,我經常踢打他,看著小小的身影從地上哭著爬起來,去給他的父親打電話,讓他回來帶他看醫生。可裴邵更冷血,他說,沒死就別煩他。」

    江安遇不自覺地攥緊手指。

    「我現在都記得他的語氣,厭倦,陰冷。」

    秦燕齡自嘲,「他不喜歡我,連帶著也不喜歡我兒子。所以我那時,做了一件非常瘋狂的事。」

    秦燕齡看著江安遇,她無聲哭起來的時候,還是和裴應聲很像的,「我剁掉了我兒子的小拇指。可裴邵還是沒回頭。」

    「那時候,他蜷在地上,疼的顫抖,可就是沒開口叫過一句『媽媽』。」

    江安遇瞳孔驟縮,和裴應聲的小拇指在相同的地方,心口一寸一寸的疼意蔓延開來。他曾經無數次問過裴應聲為什麼會受傷,可裴應聲從來都是雲淡風輕地告訴他,不小心傷到的。

    「我兒子不是天生就這樣冷血不講情面的,」秦燕齡想起剛才裴應聲那樣無助的樣子,似乎終於有了些作為母親的覺悟,「他小時候收養過一隻流浪狗,髒兮兮的,他甚至不介意和它同吃同睡。」

    「因為那時候,只有那隻流浪狗,才是完完全全的,和他相依為命。」

    「他不會表達自己喜歡什麼,」秦燕齡看著江安遇,「可如果他不喜歡,就不會把你留在身邊十年。」

    「可他也很像裴邵。裴邵不愛我,我卻愛了他一輩子。裴應聲不喜歡這樣的方式,卻也在裴邵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樣,永遠愛他。」

    「因為除了你,從來沒有人給過他安全感,我從來沒有愛過他。」秦燕齡說,「小遇,他不是不愛,他只是不知道怎麼愛人。」

    作者有話要說:裴應聲:小時候的我,和狗相依為命。

    第60章 異夢

    夏天的長安道一如既往的寧靜, 路燈下男人的身影被拉的格外的長。

    裴應聲沿著江安遇曾經走過的路,從京藝走到公交站台,而後又走到黎逢苑。男人脊背上隱隱透出一層薄汗, 他以前總是開車來這裡, 來來去去也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 可如今連他也走了半個小時,更遑論曾經的江安遇呢。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當初知道這裡到黎逢苑會有這麼遠, 如果他當初知道今年的倒春寒會這麼冷,如果他知道該怎樣去好好愛一個人...

    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又走到那家醫院。

    坐在樓下的長椅上,裴應聲抬頭,看著最頂層的那間關了燈的病房, 他竟然沒有那一刻這樣迫切地希望躺在那張病床上的人不是秦墨, 而是他。

    可是裴應聲不敢上去了,今天他毀了江安遇和薛頌風的約會,江安遇該怪他了。

    他瘋狂地克制著自己的念想。只要見江安遇一面,裴應聲就忍不住想抱他, 想親他,甚至難以抑制地想和他有更多身體上的接觸。

    這不是性, 是隱藏已久的愛欲。

    凌晨時分,裴應聲終於還是敵不過心裡的念想,起身,從樓梯拾級而上, 一步一折磨地走到十三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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