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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3:20:11 作者: 巫山不見
情緒這種東西從來不是人能控制的,就像他有時候會突然很嫉妒裴應聲,明明是他先做了江安遇的師兄,卻偏偏又讓裴應聲後來者居上。
江安遇到底也沒能成功回家,他看著面前一輛銀白的SUV,車窗落下來,露出裡面人的臉。
他微微屈身,朝裡面看了一眼,直到眼前人摘下墨鏡,他才認出這人是宋清沅,「曲譜,還,要時間,你很,急嗎?」
宋清沅倚在車窗上,有那麼一瞬間被他可愛到。小朋友像是跑的急了,說話的時候也在輕輕喘著。他覺得有些好笑,從副駕上拿出劇本遞給他,「不是琴譜,演過戲嗎小朋友?」
江安遇正想搖頭,忽然看見劇本的名字,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
素白的封皮上,四四方方地寫了兩個字,《啞朝》。
世界上再不會有第二個劇本叫這個名字,江安遇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接過劇本時,手都在抖。
「請問,建築師,是,江瀚,嗎?」他抬頭,聲音小小地問。
這對誰來說聽起來都是無厘頭的一個問題,然而宋清沅卻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江瀚。
江安遇。
他聽秦墨說,江安遇很早的時候,就是孤兒了,所以當年因為《啞朝》造景意外坍塌去世的建築師夫婦江瀚和展瑛...是他的雙親。
所以江安遇是當年528古城坍塌事件最直接也最無辜的受害者。
「...是。」
宋清旭那個『是』字說出口的時候,江安遇再也忍不住,瞬間紅了眼眶,他也不想在陌生人面前這樣,可這是他爸爸媽媽留下來的東西,是他再沒有勇氣去第二次的地方。
「造景沿襲了當年沒有坍塌的部分,你有去過嗎,很漂亮。」
江安遇搖頭,手背在身後絞的青紫。他沒再去過那些地方,他不認為自己有能力面對那個奪走他父母生命的地方。
他以為自己再聽到《啞朝》這兩個字的時候,會像以前一樣排斥,撕爛劇本,無法控制的嚎叫,然後不管不顧地砸東西甚至傷害自己來要挾那些江家探望的裴家人,要他的父母回來。
可真正把這份沉甸甸的劇本拿在手裡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裴應聲說的是對的。
那時候,裴應聲還沒有收養他的打算,只是冷眼看著他,像只小狼一樣排斥任何人的接觸和治療,等他砸完了,也累了,坐在一堆殘渣里哭的泣不成聲的時候,裴應聲才下樓,接過醫生手裡的紗布,給他包紮。
『你的願望太不切實際,沒人會因為你自殘去滿足你的要求。』裴應聲擦掉他的眼淚,說,『不如許個實際一點的願望,看看會不會實現?』
或許裴應聲也沒有把握江安遇會不會再繼續自殘,那時候他破天荒的留在老城區的別墅,陪著江安遇度過了最難熬的時候,儘管從頭到尾兩人甚至沒有幾句交流。
他離開別墅去拍戲那天,江安遇看著他的背影紅了眼眶,默默許願:
【希望裴應聲能一直一直陪著我。】
宋清沅打了個響指,把他從回憶里剝離出來。
沒有人會為他無理取鬧買單。江安遇想,路總也還是要走下去的,關關難過關關過,或許這件事,他總該面對。
宋清沅點開《啞朝》的造景給他看,「江先生和江太太都是很有才華的人,這部分建築甚至已經成為行業里的標杆典範,小遇,你不想去看看你父母留給你的東西嗎?」
江安遇很久沒有聽過有人誇讚他們了,恍惚覺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
那時遊樂園裡人潮攘攘,少不經事的小安遇坐在江瀚寬厚的肩頭被他顛著,咯咯咯笑個不停,展瑛跟在後面,手裡拿著他吃了一半的棉花糖,一邊拿著手絹給小安遇擦額頭上的汗。
『等爸爸手頭的項目做完,就帶小遇去維也納的金.色大廳,小遇要是喜歡,爸爸就在那邊買個房子,再給小遇買架鋼琴...』
『去什麼維也納,』展瑛接過小安遇抱在懷裡,嗔他一眼,『我們小遇要留在京城做大鋼琴家的...』
於是江安遇每天都在期待,可是江瀚手裡總有做不完的項目,沒等他到去看看維也納的金.色大廳到底長什麼樣子,也沒等到他成為名噪一時的大鋼琴家,要陪他長大的人卻永遠埋在了坍塌的古城下面。
可有時候,江安遇還是會想,維也納的金.色大廳,到底是什麼樣的。
「坍塌不是因為你父母的責任,是建造方在坍塌的那一段城樓上偷工減料...」
江安遇聽著他的話,不自覺咬緊牙關,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說『不能哭不能哭』,卻怎麼也擋不住泛著酸意的鼻尖,只好把自己整張臉藏進圍巾裡面。
外面的風太大,吹的江安遇手上的劇本一頁一頁地飄開。宋清沅沒想到會是這樣,他只是覺得劇本里那個亡國的啞巴小太子和江安遇的形象很貼切,如果是他來演,可能會有意料不到的結果。
沒想到,他們兩個人連遭遇竟然也這麼相像。
「是沈稚這個角色,你可以拒絕我。」宋清沅揉了揉他的腦袋,「如果這件事讓你不開心...」
江安遇沉默著,唇側軟肉被咬破,血腥氣瞬間充滿他整個鼻腔。
正當宋清沅也以為江安遇會拒絕這個角色的時候,他突然抬頭,聲音小又堅定,「他們,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