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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2:25:11 作者: 來恰酒
    「那她醒的時候,你多陪陪她,」她軟下聲音,「外婆肯定想見你,而且有很多話想和你說的。」

    關北澤低聲應了句。

    片刻,他先出了聲,「掛了。」

    聞千喃抓緊補充,「有什麼事情,記得和我說呀。」

    他說了聲好,淺淺的,幾乎要融化在山上的風裡。

    通話界面維持了一會兒,最後在沉寂中,還是那邊先掛了電話。

    聞千喃在原地繼續蹲著,訥訥地看著手機發呆,不知山里哪兒飄來的一陣信號,讓她收到了一條新進的信息。

    是關北澤發來的轉帳。

    金額250元。

    「……」

    聞千喃憤憤點了接收。

    -

    外婆的情況比預計的要更糟,老人家是真的被氣著了,又狠狠摔了一跤,徹底在病床上起不來了。

    搶救了幾回,最後還是在邊緣線上掙扎。

    沈鈺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把唐恬一起帶過來,會給老人這麼大的打擊。

    這幾天,她在病房外熬得雙眼通紅,妝還是幾天前的,沒卸,在臉頰乾涸出歲月的痕跡。

    關北澤在走廊盡頭的販賣機買了瓶水,折回,拎著瓶身,放在她身邊。

    沈鈺沒說什麼,接過來擰開喝了。

    紅唇潤濕,也掉了些顏色,她抬起眼,看向少年。

    「考慮的怎樣了,」她語氣很淡,「跟我還是跟他?」

    「唐恬她爸不比他差,你要是想要公司,好好對他,他也能給你。」她緩緩將瓶蓋擰上,「你要是想學那些拍攝之類的,我們也不會攔著。」

    「他對你也沒什麼要求,就是想要個兒子。」沈鈺看著他,漆眸里沒別的情緒,「你跟我過去了,把他當親爸對待,他不會虧你的。」

    關北澤靠在她旁邊的牆面,視線微垂,落在地面的瓷磚上。

    這麼多年,他要是還有一件有困惑的事情,就是沈鈺和關長山當初是怎麼搭一塊兒的。

    現在倒是一下就說通了。

    這兩人連措辭都是一樣的,要不是不可能,他還真以為兩人是提前約好的。

    根本就是一路人。

    明明是父母和兒子,問他想跟誰,勸的都跟商務談判似的,把利弊盈虧和他揉開來,讓他自己權衡哪邊天平更重些。

    沈鈺以為他沉默是在考慮,緩緩地又加上籌碼,「你要是跟了關長山,他新找的那個年輕的,萬一給他再生個兒子,你覺得他還會看重你?」

    「唐晟這邊就不一樣了,」她又擰開瓶蓋,喝了一口,「他想要兒子,也沒那個能力,你過去了,就是唯一一個。」

    似乎被她提醒了,關北澤微微抬眼,目光偏向她。

    「他比你大多少?」

    沈鈺嗆了下,輕咳了幾聲,用紙巾的小角輕輕捻唇,「十五歲。」

    氣氛微靜,沈鈺擰上瓶蓋,不自覺地抬眼,正好直直對上少年的視線。

    他漆眸依舊平淡的,和她像是鏡像,卻又更純粹,看不出太多的雜質在裡面。

    關北澤看著她,又問了一個問題,「對你好麼?」

    沈鈺頓了下,「誰?」

    關北澤:「唐恬她爸。」

    沈鈺眼睫輕垂,手僵在半空,又緩慢地將唇邊的紙巾放下。

    「當然好了,」

    她皺了皺眉,似乎不太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問,「不好我能跟他麼。」

    關北澤淡「嗯」了一聲。

    沈鈺沒說話,旋即像是想通了,「你是擔心他對你不好?放心,人老了都愛和年輕人接觸。」

    她抬起頭,才發現他視線已經落在別處,沒有再聽了。

    過了一會兒,病房的門被推開,是裡面看守著的護士。

    「老太太醒了。」

    沈鈺放下水,起身要上前,護士又開口,「老太太說想和外孫說會兒話,哪位是?」

    關北澤直起身,「我是。」

    他稍微整理了下衣著,沒有去看沈鈺,跟進了病房。

    人瀕臨之際,往往會變成另一副模樣,像是徹底被抽了骨和肉,空剩下一副皮囊。

    老太太身前最重視面子,在外人面前從來都是最端莊的形象,也要求親近的人都這樣。但現在躺在病床上,排泄都要人手把手來幫,像是對她最後的羞辱和酷刑。

    枯槁的手微動,慢慢拉住他的手,外婆眼白渾濁成淺灰的顏色,瞳孔散開,卻還是看著他的。

    關北澤低下頭,「外婆。」依依向物華定定住天涯

    外婆嘴唇微動,手指彎曲了下,示意自己聽到了。

    她慢慢地開了口,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還帶著痰向上咳的氣喘。

    幾聲嘶啞的氣音後,她手腕微微內翻,用上極大的力氣,脖頸青筋凸起,終於發出了細弱的聲音。

    沒有多餘的寒暄,老人也自知剩餘的時間不多,將最後壓著的話頃刻倒了出來。

    「當初她要離婚,」她重重咳了兩下,「…外婆不同意,怕她丟了規矩。」

    「這麼多年,也沒管過你。」外婆看著他,「還背著我另外找了,帶著小的來見我,是徹底不要臉面…」

    她微闔上眼,像是不想再說。

    關北澤握著她的掌心,安靜聽著。

    老人再睜開眼,渾濁的眼裡已經含了淚,「但她畢竟是我女兒…」

    「阿澤,外婆養你這麼多年,」她僵硬的手指慢慢地蜷縮,像是彎折的枯木,又好像抓住最後的浮木般,「你答應外婆,別讓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去到國外,和一家外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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