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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2:12:23 作者: 鹿阿玄
    然而阮景卻發現,對方似乎還沒說完。

    秦西訣頓了頓,不易察覺地放慢了語調,在光影與音樂里輕緩鄭重得如同宣誓。

    「這份規劃,是我最近做出來的。以前我總覺得未來不必那麼生搬硬套,每一條路都有獨特風景。」

    阮景沒出聲,他忽然有預感,秦西訣接下來的話會很重要。

    秦西訣:「我是說……最近我決定,還要再努力。那麼未來單靠我自己,就能給伴侶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對方只管安心去做喜歡的事情。」

    阮景呼吸驀地一窒,握著玻璃杯的手指忽然收緊,力道大得幾乎想把玻璃杯捏碎,奈何杯子質量太好,紋絲不動,他的手卻鼓起青筋。

    這句話如同往他的理智投了一顆炸.彈,頃刻之間炸得面目全非。

    如果這是在正常燈光下,會發現他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

    但是不知怎麼,今天的秦西訣也不太對勁,他沒看阮景,也沒察覺到他的神色變化。

    秦西訣仿佛打定主要要把話說完:「所以那個人不努力也沒關係。如果……」

    阮景的應激反應趕在腦子之前動了,他忽然蹭地站了起來,椅子被大力撞到,倒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酒吧里的人都望了過來。

    秦西訣的話被打斷,他抬起頭。

    阮景不敢看他的表情,低啞著嗓子含糊說了聲去衛生間,倉皇逃離了。

    秦西訣看著阮景消失的方向,許久後,眼裡的光漸漸熄滅了。

    他頭一次喜歡一個人,艱難地摸索著靠近,有時覺得信心百倍,有時又擔憂踟躕。他原以為自己做好面對未來的規劃,或許能換來對方考慮的機會。

    但對方不由分說地逃離現場,已經給了他答案。

    他看了那邊許久,才慢慢收回目光,在心裡補完沒說完的——

    如果你願意的話。

    這句話終究是消散在唇邊,變為明滅光影里的一抹霧靄。

    阮景在洗漱台的白熾燈下,捧起冰冷的水潑到臉上,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沒想到,秦西訣會認真地和他說起這種事。

    朋友之間討論這些再正常不過,何況他兩是最信任的朋友。

    他也知道自己單憑性別就不在秦西訣的考慮範圍內了,早就認清了自己毫無希望。

    但只是想像秦西訣和別人在一起,就已經無法接受,如今聽那人親口計劃這方面的事情,他實在難以逼迫自己聽下去。

    那人甚至沒用「女朋友」,而是帶著珍視意味的「伴侶」。

    似乎能配得上這個稱呼的人,能讓秦西訣從此傾注所有努力與勇氣,去為兩人的未來鋪路。

    那瞬間湧上來的嫉妒和不甘,此刻依然盤桓在他的胸口,又化為不可疏解的難過,攪得他耳邊失去一切聲音。

    阮景抓著洗漱台邊緣,直到指節泛白,依然毫無知覺。

    頭髮和臉上的水珠划過通紅的眼眶,從睫毛末端一滴滴落下,在洗漱台上洇開了一圈圈水漬。

    ————

    轉眼之間,藝術節的初選如期而至。

    阮景最近沒什麼精神,還是跟著努力練習,總算把這首歌練習得發揮穩定了。

    到了初選賽那天,林白運氣爆發,抽到了最後一輪的位置。

    他們有幸看完了之前的所有節目,這一組居然都是出自普通班,簡直個個慘不忍睹,菜雞互啄,無限刷新著阮景的接受下限。

    即使決賽大舞台是藝術生們神仙打架,卻也總需要點不太拉跨的綠葉來陪襯,又能體現「全民參與」的熱情。

    評委在辣了幾個小時的眼睛後,一看到稍微上得了台面的他們,立馬在矮子堆里拔高個,讓他們過了初選。

    阮景震驚,三個沒談過戀愛的人唱情歌,居然能過了初選?

    連林白和孫奇都沒料到,原本他兩也只想胡亂玩一玩,誰知還真撞了大運,不由興奮地打算再接再厲。

    阮景卻提不起什麼勁了。

    酒吧談話的那天晚上,阮景從衛生間出來後直接離開了。

    秦西訣也沒有找過他。

    他沒有再去秦西訣家玩,老老實實待在家裡,秦西訣也不再主動聯繫他。

    在學校時,兩人除了禮貌的簡短交流,再無其他話。

    阮景是完全不敢面對人,秦西訣仿佛成了一面鏡子,面對他時,總能照出貪婪自私而不講理的自己。

    至於秦西訣同樣冷下去的態度,他也能理解。

    別人把自己約出來玩,認真地描述著對未來的規劃,誰知道自己不僅反應過激,還不打招呼就直接跑了,事後也遲遲不做解釋。

    換做是他,他也生氣。

    在理智上,阮景明白,作為朋友,他是理應替秦西訣開心的。

    但他就是開心不起來。

    他試過和自己和解,自我說服,別再為難自己,找個機會緩和下兩人的關係,至少還能做做朋友,讓自己沒那麼難受。

    反正高中還有一年就過去了,一年過後,天南海北,慢慢斷了念想。

    要是以後碰到秦西訣和他女朋友在一起,也要不失體面地瀟灑打聲招呼——

    但光是想想都做不到。

    第四次煩躁地把被子掀開,阮景就著睡不著的焦慮心想,要是就這麼放棄了,那根本不是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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