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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2:12:23 作者: 鹿阿玄
他指了指門邊放著的,那雙跑出來時沒來得及換的毛拖鞋,十分認真。
「我睡前家當都穿來了,你還要我回去?」
秦西訣一愣,不明所以地看了眼他的熊頭拖鞋。
阮景立馬後仰往毯子上耍賴地一躺,說什麼也不想起來的樣子。
「分一半床給我吧。」
話音落了,阮景沒聽到秦西訣說話,屋裡寂靜了幾秒,他不由看了眼人。
秦西訣的身影逆著燭光,姿勢還保持著低頭看他,像是變成了只看得出一圈毛茸茸金邊輪廓的雕像。
秦西訣才察覺失語得太久了,怕人反悔似的開口:「……我去找新的牙刷毛巾,」他頓了頓,「阿姨那邊……」
阮景一看對方沒意見,立馬就著他的話音撥通了電話,和林蓉說要在秦西訣家住一晚,林蓉反覆交代除夕夜不要太鬧騰影響別人睡覺,才答應了。
想到一起相處的夜還長,阮景喜滋滋地望了一眼秦西訣,又想起什麼,把書包拖過來,摸了半天,摸出個紅包,遞給秦西訣。
阮景:「是我媽給你的。」
林蓉前幾天就拿給他了,讓他找時間給秦西訣,無奈兩人各自在忙,實在沒機會碰到。
秦西訣一愣,剛要推辭,阮景悠悠搬出自家媽的話:「我媽說了,大過年的,長輩贈的東西不能拒絕,這是彩頭。」
秦西訣看著阮景對自己眨了眨眼,只好拿了過來。
秦西訣道了謝,捏著紅包看了片刻,忽然開口,聲音有些輕。
「阮景,能不能……幫個忙。」
秦西訣很少這麼認真地叫他,阮景仔細看過去,秦西訣面上神色認真而嚴肅。
阮景忽然覺得不好得在毯子上滾著玩兒,太吊兒郎當了,不由直起身來:「你說,不用這麼客氣。」
秦西訣少見地有些遲疑:「我想看看父親留下的遺物,你可以陪我嗎?」
阮景才知道這個請求莫名認真的原因,想必從父親走了以後,那些東西就被放在秦西訣不敢觸碰的地方,也不願去回想。
阮景收斂了臉上的漫不經心,他認真點點頭,又怕秦西訣看不見,忙開口:「當然可以,那個……我也能看?」
秦西訣微微彎起唇,低聲:「嗯。」
他說完,讓阮景在這裡等他,自己轉身上去三樓了,估計去了父親的臥室。
阮景轉身把小矮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一番,空出了一片位置,秦西訣也帶著一個盒子下來了。
秦西訣把盒子輕輕放在桌上,跪坐下來看著它,表情溫柔,似提起一個珍藏心底的柔軟舊夢。
「這個盒子是父親送給媽媽的第一件禮物,是他親手做的。」
阮景仔細打量著盒子,越看越生驚艷,盒子木質溫潤而色深,看起來有些沉,有些年頭了,卻被保護得很好,沒有磕碰的損壞。盒身上精細繁複的暗紋在燭光下蔓延,只是放在那裡,就如同安靜端坐的優雅美人。
在通訊與生活節奏都沒有那麼快的年代,人們總喜歡為鍾情的人花心思和時間,親手打磨製作禮物,或者一筆一划書寫一封信,把慢而悠長的時光攜著心意傾注進去,讓這些物品成為兩人之間的每一份「值得紀念」。
阮景看得出神,沒想到秦爸爸還有這等技能,由衷讚嘆:「叔叔手藝真好。」
秦西訣也凝視了盒子很久,這是他一直掛念而不敢觸碰的東西。
他做了留下房子,自己去賺錢的艱苦決定,卻一直下不了打開這個盒子的決心。
沒有人天生堅強,那段時間,他別無選擇地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計劃行動起來,時而逼迫自己忘記痛苦,時而用痛苦逼迫自己從混沌里清醒。
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也知道這段時光終會過去。
但這個盒子關著衝垮防線的洪水,如果傾巢而出,會讓他艱難鑄建的堅強丟盔棄甲。
而今晚,他想到這個盒子,心裡忽然不那麼害怕了。
也許是時間過去太久了,他的盔甲比當時更加堅硬了,也許是身邊這個人的存在,讓他覺得是打開盒子的「最好的時候」。
秦西訣慢慢鬆開緊張得握緊的手,開始撥動陳舊的密碼鎖,沉睡經年的鎖芯在安靜的屋子發出細小的聲響,每一下都把兩人的心弦拉緊一分。
盒子應聲而開。
阮景屏息湊了過去,和秦西訣一起望向盒子。
盒子裡放著秦爸爸生前珍藏的一些物品,一本裝滿全家人的相冊,女式用的飾品和一枚戒指,秦爸爸的金邊眼鏡,還有一封信。
秦西訣把物品一一拿出來,每一件都看上良久,指尖觸摸的仿佛是封存在物品里的那段回憶。
最後,到了那封信。
阮景心想這會是什麼,秦爸爸給秦媽媽的情書?還是秦爸爸給秦西訣的信。
無論哪種,阮景總覺得不好再厚著臉皮看,於是識趣地退回來了一些。
秦西訣凝視了那封信很久,才帶著鄭重意味地拆開了——
從裡面拿出一張銀行卡,和一張紙條。
紙條之上,在燭光下呈現一行潦草墨色,有幾道筆劃微微泛光,是和秦西訣字跡有些相似的一行字——
給兒子,如果你沒有選擇賣房,這是留給你的一筆錢。
簡單一句話,讓阮景驀地睜大眼,心臟劇震,一股強烈的情緒沖了上來,幾欲讓他眼眶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