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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0:56:31 作者: 居筱亦
    何培霖難以置信的怔了片刻,眼睛盯住她那傷痕累累的手腕卻無法聚焦,表情僵硬得如同風化的石碑。

    「這就嚇到你了?這可不像我認識的你。」看到他詫異的表情,梁熙輕輕一笑,仿佛剛才說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沒花多少力氣就推開了他,隨手扯了床單裹在身上下了床,鎮定地用床頭柜上放著的復古電話撥通了內線,啞著嗓音叫客房服務送一套新的衣服上來。

    「為什麼?」何培霖目光複雜地看著她纖瘦的背影,抑制住想抱緊她的衝動,艱難問出口。連去體檢驗血時被小針扎一下都難受半天的小女人,怎麼會下得了手,怎麼會……

    為什麼?梁熙也在反問自己。

    她抓緊了被單,有些漠然地望出落地窗,滿地銀輝映出她的影子,單薄而落寞。緩緩地閉上眼睛,仿佛還能感受到當初那種滅頂的痛楚,偌大的公寓只有她一個人,沒有人信她,也沒有人肯幫她。她也曾不管不顧地跪下來求過他,只換來他更輕蔑的目光。

    那個晚上沒有月亮,鋪天蓋地的黑暗一點一滴將她掩埋,逼得她沒辦法呼吸,也無處可逃,唯一想到的就是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叮咚的門鈴聲拉回了她的思緒,她斜勾了一下唇角,似笑非笑地說:「何培霖,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如果你冷靜了,就請幫我把衣服拿進來,可以嗎?」這樣疏離。

    「熙子……」何培霖喃喃地頓了一下,她沒有回頭,也不言語,他這才無奈地光著上身走去開門。

    回來的時候梁熙已經站在浴室門口,接過他遞來的衣服,門忘了關緊,他不經意間從門縫裡看到她從架子上把刀片從刮鬍刀里卸出來,他想起她剛才說的話,腦海里閃過無數的畫面,心裡一驚,什麼也顧不得就衝進去,握著她的手腕驚魂未定地大吼:「你要做什麼?」

    梁熙怔了一下,等反應過來他在緊張些什麼時,才晃晃衣服上掛著的吊牌,刻薄地笑了笑:「還能做什麼?難道你以為我會再自殺?我還沒那麼傻。」她極慢極慢地說,「請你出去。」

    把他的人、他的關心通通都拒之門外。

    等她整理好出來,何培霖正倚著牆抽菸,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到她撿起落在地上的晚宴包,他才猝然摁息了菸頭,捋了一把臉說:「我們再談一談。」

    梁熙的表情隱在逆光下,微諷道:「談什麼?上床?」她沒心沒肺地笑了出來,甚至攀上了他的肩膀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氣。

    「梁熙!」何培霖面無表情地拽住她的手腕,看見那幾道疤痕時眸色深沉了幾分,平靜地說:「你不給我說清楚,今晚就別想走了,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是啊,他一向言出必行,只要順著他的意,他能把她寵上天,若是逆著他……他多的是手段讓她屈服。

    梁熙淡去笑容,靜靜地看著他,神色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剛認識他的時候。那年他才二十歲,是住在隔壁高家的客人,看似溫和無害,說話行事卻強勢得如君王,從那時起她就直覺地怕他,也一個勁兒地躲他。

    可世事就是那麼難料,她越是躲越是怕,他們越是糾纏在一起,至死方休。

    「說,為什麼要做傻事?」何培霖擰起眉,唇抿得緊緊的。

    梁熙想也沒想就回答:「還能是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你啊……」明明還嫵媚地凝著他,下一秒卻話鋒一轉,「呵呵,開玩笑的,你那麼聰明,肯定知道我為誰自殺也不會為你對不對。你還記得不記得,我和你分手後不久,就傳出你姐和遠衡哥結婚的消息,我一時想不開就這麼做了。」

    明明被他的力道捏疼得全身都在打顫,梁熙卻還是一臉的雲淡風輕從容自若,她不想再低頭,讓他再有機會傷害她。

    何培霖臉色鐵青,直接把她按在牆上,用虎口扣緊她的下頷,咬牙切齒地吼著:「你說謊!」

    「我沒必要說謊,你知道的,我有多喜歡高遠衡,就有多恨你。」梁熙嗤嗤的笑了,「那時你不但扇了我一巴掌,還罵我賤罵我不知好歹,我可一直記到現在呢……何培霖,我剛剛是故意說得好像是因為你才自殺,其實就是想出口氣,讓你陪我一起難受,不然要我再和你上了床,我會覺得真……惡、心。」

    很多事情,他已經沒有知道的必要了,他不配。

    「滾!」何培霖握緊拳直直地捶向牆壁,他怕自己失控,會真的再給她一巴掌。

    梁熙的視線在他繃緊的臉色定格了幾秒鐘,嘴唇自嘲地勾了勾,然後轉過身快步往門外走去。

    在旋開門把的那一刻,梁熙又停下來,聲音幽幽地穿過空氣來到他的耳旁:「對了,嘉川並不知道我和你的事。」她看著牆側落地鏡上映出的狼狽的自己,指尖不自覺地撫上鎖骨的吻痕,說得很輕很慢:「就念在我曾經『伺候』了你兩年的份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請你高抬貴手……不要讓我更恨你。」

    殷紅的血從發白的骨節漫出,他似沒有感覺,只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時隔一年,那種失去的痛苦捲土重來。

    而這時他忘了一句話,沒有愛,哪裡來的恨?

    門咔嗒地關上,梁熙靠著門扉長舒了一口氣,才步履匆匆地離開了頂層,對她來說,剛才仿佛就是一場夢魘。

    她已經筋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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