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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0:43:01 作者: 不溯生
「好,我要去…」
去哪呢?
索性,「你覺得哪裡好,就帶我去哪裡。」
他撫了撫她的臉,不說話,可眼底流轉的卻滿是高興。
這時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內都以為,這只是普通的病而已。
咳嗽,睏倦。她其實並沒有吃什麼苦,連鼻涕都嫌少流。也是,感冒里最輕的一掛吧。
但這場病就是莫名其妙拖了太久。久到菡羞開始消瘦,久到她日益昏沉。久到落葉泛黃,久到芳菲謝盡。
久到,一次驟然醒來,她看見從來泰然的聞衍璋的臉上遍布愁緒,憤怒。
是,他都無能為力的了。
在意識到自己已經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時,菡羞費力抬起手,眯著眼看清了手臂上青紫根根的血管。
好怪。她真的一點也不疼啊。
系統能回答的,有用的,她迷迷糊糊記住的,似也就這一句——
【宿主的這具身體原本早該死亡。但後續的種種強行續命延長生存的時間。或許,這是天命。】
扯。
菡羞尋思這些不都是你們強加來的嗎,都換頭換名,聞衍璋照樣活得好好的,怎麼她就要死了。
系統不吭聲。
菡羞沉默,突然覺得,這次可能真的得走了。
她用只剩一層皮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只覺得怎麼摸都硌。
肯定很醜了。
像眾穿越文學最後的結局那樣,她到了該消失的時候。雖然覺得對不起原主,把好好的漂亮皮囊弄成這個樣子,但她也無能為力。
沒有吃東西的欲望,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擋她將自己困在黑暗裡。
誰都不能。
兩家人來時都寬慰,背地裡,菡羞覺得他們怕是整日以淚洗面。
「怎麼就治不好呢?區區一個風寒,怎麼就把我兒耗成這副模樣?女婿,衍璋啊,你要救她啊!」
聞衍璋站在一側,自發隔一道溝壑,漠然地忽略聽厭了的啜泣。
院中的花依然發了新苗,滿目蒼翠。
可一牆之隔的人卻隨時都要凋零。
暴怒,痛苦,一切情緒在長久的現實面前化為平淡冷寂的雙眼。
什麼都無用。
燒毀了藥,砸碎了佛。他哭笑著捶打青石,又將那些刺手的碎片狠狠攥在手中,求著始終慈笑的佛來憐他。
就像幼時一樣。
可他還是親眼目睹鮮妍的面容萎靡成骷髏,初時日夜進去,往後,他常坐在門側,聽裡頭細弱難覓的呼吸。
陸菡羞變得很醜。
可他還是捨不得。
陸菡羞這抹孤魂要跑了。
他知道嘴裡沒有真話,可他還是騙自己。
「她會留下來。」他竭盡所能對她好,把一顆心掏出九成九送她。
他滿心滿眼裡,只有這一個姑娘。
捏著手裡磨圓了雙耳的木刻,低頭坐於廊下。默然許久,青年望著燦爛朝陽,一寸寸合掌。
他從沒有如此虔誠地對天祈願——求她活。
這一切,菡羞不了解。
她開始發脾氣。
沒有原因,她喜怒不明。有時有力氣,隨手扔個枕頭出去。
她失控,有點管理不了自己的情緒。枕頭數次打到過聞衍璋,但他從不生氣。只是說:
「要換新的,你等等。」
菡羞就很自得地等等。等到他溫暖的大手捧起自己的頭,等到他掖好被角。
菡羞不知多少次問:「我要死了,對吧?」
他無奈,「你只是病了。」
「…騙人。」
「不騙你。」
「你以前總騙我,利用我!」
「——是我的錯,不會了。」
縱使如此,菡羞依舊在衰弱。漸漸的,耳朵聽不見了。
她終於有些惶惶,幾次折騰,慌張地要求:
「是不是過年了?我沒有聽到煙花?我要聽煙花,爆竹!聞衍璋,你在哪裡!」
他匆匆趕來,身上是熟悉的苦藥汁。一聞就難受。菡羞莫名哭了,青年回望,這時才入冬,哪裡過了年。自然沒有煙火和爆竹。
可面前的人卻不聽,他嘆:
「想要煙花,爆竹?」
她這雙眼昏暗無光,也不大看得清了。青年喉嚨起伏,酸脹難耐。
菡羞沒什麼感覺,也不累,也不痛。就好像睡在安眠鄉,她只是偶爾萌生出看看外面世界的想法。
她自顧自點頭。
隔了會,這座小院外到處都是煙火。炸地樹枝都耷拉。
菡羞隱約聽見了,這才滿意。可第二天,第三天,依舊任性地要聽煙花。
全城的煙火爆竹,短短五日消耗殆盡。她突然很有精力,要求出去看。聞衍璋別無他法,捧住她的臉:
「你乖些,煙火太亮傷眼睛。我們只聽。」
菡羞撇嘴,卻還是答應了。
她聽到了這世上最清晰的爆竹聲。從低到高,從單薄到熱烈,從初生到殆盡。
這讓她奇怪,這次的爆竹,為什麼和從前聽到的都不一樣?
力量莫名充裕了身體,她一點點挪到窗前,打開了塵封已久的窗。
天正朧明,光湧來前,她眯著模糊的眼搜尋片刻,突然看清了「爆竹」的模樣。
菡羞定定瞧了會,滿面濕淚。
細雪灑人間。寒風習習,俊美的青年滿身持重,一步一後撤,扯動手中捆竹的麻繩。披了一層薄雪的竹子不堪重負,噼里啪啦地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