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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0:43:01 作者: 不溯生
顧平襄嗓音微凝,似無所謂道:
「自作孽,不可活。」
王庸便直起身體:「這樣啊,顧大儒還真是二十年如一日的明、事、理。我且也等一等,等他把這孽清理了再說。」
夜黑風高,郊外小院一聲慘呼。房門大破,年邁的老人正酣睡,便被一帕子迷暈要拖進麻袋。
胡來一陣劍風,幾個黑衣人一怔,問雨冷道:
「果真有鼠輩在這等著。」
長劍飛舞,那幾人瞬即目眥欲裂,軟踏踏倒了下去。問雨忙去摸他們身上,四下摸不出東西。最後強行掰開其中一人的嘴,吹燃火摺子,在他舌根底下扣除一顆黑色圓球。
他凝眸,剛要碾碎了看看成分,便見圓球動了起來,居然有兩排腳丫子。
毒蠱蟲!王庸?!
問雨立即把蟲子扔開踩碎,左思右想一把扛起老太監,匆忙回去找聞衍璋。
彼時聞衍璋等菡羞睡著了,正起身就聽窗子被敲響。
他小心關好門上去查探亞父,見無恙,於是問:
「來的什麼人。」
問雨一五一十說了。
「王庸?」聞衍璋伸手,問雨把四分五裂的蟲子遞過去,道:
「這裡只有他有本事弄這些。兩個蟲母不也是他手底下的。」
聞衍璋放鼻子底下聞了聞,漫不經心:
「不是他。「
「他還指望我替他招開上頭的注意,不會貿然下手。」
問雨縮縮脖子:「那怕是沒人了,這蟲子可不是一般的毒。」
他忽然又想到一個可能:「難不成,雲瑞?他現在位高權重,裴止風手眼通天。弄到蠱蟲必然不難。」
思來想去,這裡最有作案動機的就他一個。橫豎不可能是林嘉昱。
那大傻子,問雨想都懶得想。
可這個節骨眼上,這麼突兀的下手…怎麼想都覺得雲瑞也太蠢了。
聞衍璋捏著蟲屍,想法不謀而合。
不該是雲瑞。
不該是此處的任何一人。
倒像極了栽贓嫁禍。
問雨在他身邊,一人可抵尋常高手百人,他有心防,那些個黑衣人毫無勝算,不過白白送死。
他將最顯眼最好擺弄的誘餌安置在沂州這般久,他們難不成突然才發現這存在?
拙劣。
「亞父安置在我這,你出去傳信,便說我突遭橫禍,求王大人庇護。雲瑞那也傳一傳。」
問雨點頭要走,不妨聞衍璋叫住他:「慢著。」
他一激靈,訕訕停腳:「主子…?」
莫不是又惹到他了?
聞衍璋卻不曾責怪,淡淡瞧著他,兩手慢慢攏入袖子。忽地平實道:
「待我收下沂州,你便自由了。」
問雨愣住,忙跪下:「我非——!」
聞衍璋垂眸,不悲不喜,無風無波:
「你本早該離我而去,是我一直強求。勾心鬥角也從不適合你。」他頓,嗓音莫名濕熱,低了又低,輕了又輕,肖似晴空里稀疏的云:
「回西北吧。你是大漠裡的狼,是時候歸鄉。」
少年的眼眶突然熱了。問雨半趴於青石上,不敢置信:
「我…」
該怎麼說,他不想走?
他從前常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心眼多,可他從不曾真的害過眼前的人。
問雨慌亂,劉家分崩離析,他還能去哪裡?
還有,還有裡頭那個難以啟齒的存在,他總算找到一點被認真在意的愉悅,哪怕得不到也沒事,看著就好了。
可為何,「為何容不下我了?」
「怎麼就容不下我了?」
他背棄李家,跟著聞衍璋走到現在。
憑什麼說不要就不要了?
縱使他想過走,也不是此時!
回應的卻是長久死寂。
聞衍璋擋住房門,見問雨月光下水盈盈的眸,眉梢稍緊。
一柄劍,不合手了自然要扔。他自幼利己,蛇蠍心腸,誰都能謀算。
跟了他不過兩年的僕從竟來質問他因由。未免可笑。更何況此人對陸菡羞圖謀不軌。
浮光清寒,他們無聲對峙。誰也不肯讓步。
問雨死死盯他,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直到天快明了,麻袋裡的老太監哼唧兩聲。
聞衍璋尚才緩緩闔目,竟為自己不恥地讓了半步:
「你若願意,往後可為我在西北蓄一支新兵。」
問雨抓緊劍鞘,咬牙:「陛下還是要趕我走。」
驀地,金烏此時驟然降世。
聞衍璋那張臉迎著朝陽,眼帘在面上投下兩道晦澀的影。天光徘徊,乍泄之時,如仙塵碎灑人間。
金光撫著他秀挺的眉骨,與清晨的霧氣小心翼翼地縈繞,生怕惹了不喜。漆黑的眼眸罕見地呈現出詭魅的碧色,本該瞎著的眼珠,此刻聚兩道精光。分分明明地攝魂奪魄,迫人心智。
問雨忽地恍然大悟。
他,看得見。
先前的猜想被證實,他腰一軟:
「陛下故意隱瞞,是不信我?」
聞衍璋將地上的麻袋抓起,只拋他一句:
「來安置亞父。」
不曾說什麼時候去蓄兵,不曾再強硬。
遲疑片刻,問雨如夢初醒,眼裡的水光晃悠兩下,忙點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