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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0:43:01 作者: 不溯生
    「那便好。」男子爽朗一笑,幾手下去,卻陡然面色意味深長。猶豫片刻,捏一把鬍子:

    「…好詭的棋。小兄弟,你這棋是自個摸出來的野路子?怪哉,我可沒見過這樣的布局。」

    李霽在邊上瞟一眼,心道可不是麼。黑子毫無章法,可又步步圍困。白子每落一位,黑子便呈蛇纏虎嘯似的緊跟而去,密不透風,半點道德都不講。

    放眼天下,棋路可不善,但棋品不能不善。但凡正經學過兩天棋的都下不出這個模樣。

    這暴君果真裝的溫和,祛了這層假象,就是沒個教養,全憑自個摸索出來的棋混子。

    若非對弈之人君子,脾氣甚好,換個燥些的看見這下法可不得翻臉,直接掀桌。

    李霽卻不敢說什麼,只當和事佬打個圓場,等中年男子再動。聞衍璋面含微笑,似乎沒聽出話中譴責。只伸左手,一彎,做一個請的手勢。

    男子搖頭,眼神不覺銳利:「那我倒要叫你這張牙舞爪的獸,變做困獸。」

    聞衍璋笑而不答,卻你來我往,殺地不亦樂乎。尤其男子,眉頭逐漸緊縮,李霽報位漸漸都來不及。周身不知何時簇擁了一堆學子,一個個瞪大眼聚精會神報起方位,反而省了李霽的口水。

    到最精彩處,不乏人讚嘆:「好一招虎嘯龍騰!忒狠,忒貪!嘶,瞧不出你這丰神俊秀的小兄弟性子這樣野。」

    「這棋沒個章法,又別有乾坤。稀奇,今兒個長見識了。」

    被大誇成怪才的聞衍璋全程淡定自若,落手穩當,不見一絲緊迫。

    來求學的眾人本做好準備,一個賽一個地能端。這時無聊久了,也不再端著。一盤棋殺到日落西山,那位顧大儒人也沒來。只等到學子歉疚的傳話:

    「諸位,老師抱恙,今日耽誤。還請各位明日再來。」

    雲瑞在裡頭黑了臉,卻心知這是老儒生矜驕,蓄意拿捏。也不說什麼。他起身道:

    「我無妨,老先生安康最要緊,明日便明日。」

    恰逢邊上亭子裡一陣驚呼,雲瑞皺眉,道:

    「那些人做什麼?一會一會地喧譁,沒個規矩。」

    學子循聲望去,竹簾下隱約可見那群人衣擺揉一塊,顯然都湊一起,瞭然:

    「有兩位閒不住,殺棋解悶。」

    「殺棋?」雲瑞嗤一聲,眉眼略略扭曲:「這點功夫都耐不住。」

    學子輕笑,「老師請諸位進門,並不曾規定必要靜坐等待。備棋在此,本也就存著為諸位解悶的意思。」

    雲瑞面色不算好,學子便安撫地補一句:

    「所謂考核從來沒有個定數。老師收學生看眼緣,機緣。」他想到剛才那盤棋,笑意更深:

    「這場棋很有意思。」

    「…」被這一駁,雲瑞臉上有些過不去。卻不能發作。竹簾掀開,學子請他們出門,明日再前來。

    此時那正對弈的亭子裡又是一陣譁然,不少齊齊高嘆一聲,陸續走出了些人。眼中都泛著詭異的光,嘴中止不住嘟囔。

    雲瑞再皺眉,下意識停腳,一看。

    依舊有半數圍坐,那最裡頭的只見一人頭戴四方巾,一人清貧地唯有一根木簪挽住髮髻。

    人群個個探頭往裡瞟,竟是走都捨不得。天邊紅霞散,眼見落幕。

    雲瑞莫名看了許久,直到裡頭站起一個人,倏地冷肅了面色。

    …李霽!同裴公所得消息無出二致,他果然被聞衍璋送到此處。

    那那個人…

    迅速躲藏到亭外,雲瑞俊秀的面頰蒙一層陰,自亭下探出一雙眼,定睛一看。

    天黑,棋局落幕。人群終於離開。那四方巾的主人低著頭,看著棋盤上僅剩的最後一顆白子,唯有不甘,卻還是大大嘆一口氣。

    「小兄弟,你贏了。」

    對面男子微笑,不卑不亢,氣度雍容:「是我湊巧。」

    中年男子嗨一聲,朝他行個拱手禮:

    「鄙人元琛,年三十有六。蜀中人。小兄弟可否與我這老人結交一二?」

    聞衍璋抬眼,雖盲,那眸子卻恍惚有股別樣的幽深。元琛心中一嘆,他輕輕頷首,克制中兼帶兩分疏離的清高:

    「在下陸延璋,年十八,曾住上京。」

    亭外突地悶響,李霽下意識掀帘子,卻不見有什麼。

    三人拜別,留一盤殘棋。

    聞衍璋與李霽先行,元琛在後,盯著那十八少年郎的清聽背影半晌,禁不住納罕。

    「哪來這樣明心見性的小郎君。」

    詭而妖,心有矜傲。步步殺招,貪痴不已。好行怪道。

    生一副好皮囊,佩一席溫潤模樣,這裡子,卻恐怕截然相反。

    放才的學子這時現身,同他一笑:

    「元先生,您不歸家?」

    元琛痴笑,一拍手道:

    「我若歸家了,今晚你們的課業誰來教?快快請老師來,讓他看看這盤棋,看看黑子是如何劍走偏鋒!」

    「不必請我。」學子剛要離去,遠處山下步行來一白髮蒼蒼的老人。精神抖擻,雙眼爍爍。

    元琛行禮:「老師。」

    來的正是顧平襄。他面色板正,一抬手,便自顧自進去一看究竟。

    燭火燃,夜幕下孤零零的白子最為亮眼。

    顧平襄只看了幾眼,並不如元琛以為的那樣讚賞,反而面色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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